“这部电影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有着自己的生命力，因为它几乎是凭零成本创造出来的。”摄影指导（DP）汤姆·迪西罗（Tom DiCillo）表示。
本文最初刊登于《美国电影摄影师》杂志1985年3月号
两年前，吉姆·贾木许（Jim Jarmusch）有了个想法，打算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制作一部半小时的短片电影——这些人是演员、音乐家和他在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校友。最终贾木许以8000美元（约合5万7千元人民币）拍摄了这部短片，而在剪辑这部短片的同时，他还为一部长片电影写了后三分之二的剧本。影片在欧洲广为流传，并获得了几个评论家奖项。凭借第一部长片《长假漫漫》（Permanent Vacation）和这部短片的小成功，这位从诗人转行的电影制作者接触了多位制片人，筹到额外资金来完成了这部电影《天堂陌影》（Stranger Than Paradise）。
“我当时见了很多制片人，”贾木许回忆道，“给他们我的剧本，讨论诸多可能性。他们中有些人是大话精，有些人则是真心想和我做个好交易。我想拥有影片版权的一部分，我并不想把自己投入了那么多的东西白送给别人。最后，有这么个人出现了，他有一份很不错的计划，阐明他会如何为这部电影做制片，拥有一半的版权，并完全不干涉拍摄。以前也有一些人对我说过这些话，但当我看到合约上的条款时，两者提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这个人就是奥托·格罗肯伯格（Otto Grokenberger），一位年轻且有影响力的制片人，活跃在德国电视和独立电影制作领域。令贾木许吃惊的是，格罗肯伯格的合同和他的口头协议一致，于是这段合作伙伴关系就建立了。
《天堂陌影》展现出了前景，但当时没人预见到它会引发国际轰动，在瑞士的洛迦诺电影节赢得最佳影片奖，在第37届戛纳电影节上赢得了金摄影机奖，并成为世界各地独立电影制作者眼中的知名案例。
“我仍然对《天堂陌影》的成功感到有点困惑，”贾木许说道，“我本以为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从结构上来说，这部电影都会让观众保持距离，且它会在欧洲成为一部小众邪典作品，而在美国则几乎不会引起什么兴趣。”
这部电影是以强迫透视的方式用颗粒感十足的35毫米胶片拍摄的，呈现了对现实彻底坦诚的看法，并通过一系列小片段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影片通过极少的对话、动作和情感来讲述这个故事，强有力的影像被风格化的节奏和向黑屏剪辑/剪切的手法大大加强。阴郁的意象，加上不拘一格的配乐，让贾木许的冷面幽默感从中浮现，给电影注入了古怪的活力。
编剧兼导演吉姆·贾木许
摄影：John Clifford
概述起来，《天堂陌影》讲述了三个年轻人因为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而被隔绝在自己狭小世界中的故事。在标题为《新世界》的开场片段中，艾娃，一个年轻的黑发匈牙利女孩，在她十八九岁时来了纽约。在前往克利夫兰与洛蒂阿姨一起生活的途中，艾娃和她的表兄威利住在一起。威利也是匈牙利人，10年前移民到了这个“新世界”。让艾娃和威利都感到失望的是，一夜的停留变成了10天。艾娃在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兴奋的城市之一的参观范围仅限于威利可怜的小公寓单间，而她对美国文化的了解仅来自电视节目、漫画书和威利的有限视角。威利的朋友艾迪则是她仅有的两个联系人中的另一个。慢慢地，威利对自己不爱说话、实事求是的表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两人形成了一种微微紧张的亲密感。
在影片的第二段《一年后》中，威利和艾迪在一场出老千的扑克游戏中赢了一大笔钱，决定分头去克利夫兰看望艾娃。电影的剪辑师梅洛迪·伦敦（Melody London）管这两位郁郁寡欢的伙伴叫《蜜月期》（The Honeymooners）角色拉尔夫和诺顿的更新版。他们在隆冬时节抵达克利夫兰，发现艾娃在那过着凄凉的生活。
威利（约翰·劳瑞-John Lurie饰）、艾迪（理查德·埃德森-Richard Edson饰）和洛蒂阿姨（切奇利娅·斯塔克-Cecillia Stark饰）——威利在请求她不要再说匈牙利语，因为她现在住在美国。
为了消遣，威利和艾迪同洛蒂阿姨打牌，一碗接一碗地吃着自制的炖牛肉。与此同时，艾娃在招待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追求者。出于无聊，几个纽约人离开了克利夫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意识到他们只花了原本600美元中的50美元，于是他们决定花光这笔钱，向南去佛罗里达。但首先他们救出艾娃并带走了她。在影片最后一个小片段《天堂》中，他们沮丧地发现佛罗里达是片寒冷而令人生畏的陌生土地。他们没了乐趣也没了放松的心情，伊娃住惯了廉价海滨酒店的设施。威利和艾迪恢复了他们的老习惯：去赛狗，然后输掉了他们所有的钱。伊娃则靠读漫画和放她老旧的杰·霍金斯（Screamin’ Jay Hawkins）《I Put A Spell on You》磁带聊以自慰。从这里开始，混乱开始在三个角色逐渐疏远时堆积。艾娃考虑回欧洲，威利和艾迪则靠赛马赢回了他们的钱。然后两人发现艾娃不见了，就往机场去了。威利买了张机票把艾娃从一架飞往布达佩斯的飞机上带了回来，接着飞机就起飞了。最后一幕是伊娃回到汽车旅馆。
总共耗资13万美元（约合92.6万元人民币）完成这部电影并让两部电影相隔两年拍摄，这对于所有参与者来说都是一次费力但令人兴奋的经历。
DP汤姆·迪西罗也在电影中扮演了一个小角色。
DP汤姆·迪西罗拿创作《天堂陌影》类比车库摇滚：“你走进车库，鼓捣出音乐。这部电影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有着自己的生命力，因为它几乎是凭零成本创造出来的。”迪西罗是个悖论似的电影人——因为他现在正在努力做一名演员。他以一种独特的眼光看待这部电影，对电影的成功并不感到惊讶。“在纽约，人们制作的电影很无力。吉姆的作品脱离了纽约风格，独树一帜。它有一定的技巧策略，同时还自带一种感觉：‘嘿，瞧瞧我们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什么。’”
对于制片人萨拉·德赖弗（Sara Driver）来说，在预算内完成本片制作是一次充满想象力的讨价还价壮举。德赖弗为自己能以低成本做出好电影而感到自豪——在过去的五年里，她一直和贾木许一起工作。据德赖弗介绍：“我们制作了《长假漫漫》，一部用16毫米彩色反转片拍摄的长片电影，只花了15,000美元（约合10.6万元人民币）。就在那时，我学会了制作超低成本电影。然后我执导了自己的电影《你不是我》（You Are Not I），是吉姆为我拍摄的。50分钟，耗费14,000美元（约合9.9万元人民币）。我不得不炸毁三辆汽车，过程只花了50美元（约合355元人民币），并在新泽西州30名志愿消防员的帮助下成功地完成了任务。”
“《天堂陌影》的第二部分是在克利夫兰和佛罗里达实景拍摄的，”贾木什补充道，“我想我们本可以在长岛拍摄克利夫兰的部分的，那会对我们很有帮助，毕竟预算太低了。但对我来说，实景拍摄非常重要。”
艾迪、艾娃（伊斯特·伯林特-Eszter Balint）和威利去南方度假。
与贾木许对这些地点的看法相呼应，迪西罗最近观看了这部影片后发现，片中“到处都是地球上最荒凉的地方”。而广角镜头的透视和黑白的使用加剧了这种荒凉。导演和DP都同意，如果使用彩色拍摄，这部电影将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迪西罗在黑白静态摄影方面有着深厚的背景，再加上他的剧本写作能力，这使他进入了电影学院。他认为，拍摄彩色胶片电影就像“在一家装满了许多小果冻豆的糖果店里拍摄。在处理彩色摄影的问题时，你必须做很多减法。我喜欢黑白摄影，因为它暗示了一种脱离于生活的生活方式。这种媒介可以用来表达被改变了的生活。”
贾木许觉得，今日电影中对彩色的广泛使用更多地是一种营销工具，而不是一种艺术手段。“我认为彩色的使用方式很可悲。通常彩色摄影是标准做法，因为人们必须拍摄彩色内容出售给电视台之类的地方。彩色可以得到很美观的运用，但通常它只是被视为理所当然。黑白电影则不会给你太多信息。”
本质上，《天堂陌影》是对黑白电影独特属性的证明，也是一种正在消失的技术的幸存作品。影片的第一部分《新世界》有种极具颗粒感的，粗糙的，几乎是肮脏的质感。相比之下，电影的其余部分则有着更干净更清晰的画面风格。同样，预算限制也是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贾木许曾是尼古拉斯·雷 （Nicholas Ray）和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拍纪录片《水上回光》（Lighting over Water）时的助手。当时贾木许收到了这部纪录片捐赠的剩余的胶片，然后用到了《新世界》的拍摄中。
“这部分是在纽约一家廉价实验室冲印的，”德赖弗说道，“很难找到能冲印好黑白胶片的人。DuArt则把与第二部分匹配得很好。我们当时在佛罗里达和克利夫兰，会把样片寄给DuArt的唐·多尼吉（Don Donigi），而他会给我很棒的每日报告。他们很优秀，但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会犯错误。”
针对纽约电影节，德赖弗和贾木许的公司Cinesthesion Productions想要一流的拷贝。影评人文森特·坎比（Vincent Canby）看完此片的放映效果后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指出，这部电影看起来好像在窗台上摆了一年。德赖弗把拷贝质量差归咎于公司罢工，然后把胶片从实验室里拿了回来。影片的美国发行商塞缪尔·戈德温公司难以取得令人满意的拷贝，于是德赖弗带着底片再度找回DuAart。
“DuArt那边交的拷贝，”德赖弗说，“现在非常漂亮。它们带有一种美妙的银色风格。”
在第二部分的拍摄过程中，时间限制和有限资源变得影响很大。根据迪西罗的说法，“第二次拍摄的压力比第一次更大。我们努力拍摄想赶上戛纳电影节，所以我们必须手脚得非常快，整天拍摄，每天拍摄，持续两周半。由于日程安排得如此紧张，我们差点遇上了一些片场灾难。但我喜欢速战速决。这会带来一些新鲜元素，而且你得有创造性。此外，吉姆和我的合作关系很融洽，因为我们非常不同。”
“我和吉姆意见不合的地方是，他想让摄影机远离角色——保持距离。但我之前的经验是如果你一直保持距离，影像就会失去观众的注意。这不是说我想拍电视风格的特写，而是我想要（离角色）更近一些。”
贾木许发现迪西罗看待事物的方式与大多数DP非常不同，因为他同时也是一名演员。“汤姆对某些角色的移动方式和其他小细节更加敏感。和他一起工作很令人兴奋。他拍了很多电影，在纽约电影界一直很活跃。汤姆对时间和运动的感觉以及他对光线的运用使我感到惊喜。他布光的方式很有诗意，简单明了。他并不追求让布光显得自然，而是追求效果和创意性。”
由于设备有限，迪西罗也负责布光。《新世界》室内戏的奇特布光模式是用“糟糕的”8毫米灯做出来的效果，这些灯惹恼了迪西罗，逼得他在为期两天的艰辛拍摄中途把它们扔掉。利用剩下的最后一盏灯，他在布景上方投射出一道明亮光线，而这道光线来自一个不合理光源。令贾木许满意的是，迪西罗创造出了之后贯穿整部电影的风格。
使用Arriflex-BL拍摄，迪西罗发现只使用一颗18毫米和一颗25毫米镜头效果非常不错，但他的首要任务是弄清楚什么会出现在镜头前。“我喜欢用摄影机去观察，去观察真正发生的事。我透过镜头看，不是为了构图，而是为了感知画面中的活力。这种活力要么在拍摄的物体中，要么在演员身上。我想这是因为我受过演员训练。”
在克利夫兰拍摄时，贾木许给拍摄伯林特打板。
“但只用两颗镜头拍摄是令人兴奋的，因为大多数镜头必须一直维持两三分钟的拍摄状态，完全不剪。我喜欢拍摄时有意外发生。构图在同个框架内不断地变换。”
“我们在克利夫兰的最后一天，吉姆想拍摄那个湖。他觉得会很棒。当时太阳出来了，湖上有雪的事实也是剧情中笑梗的一部分。我们到那准备好之后不久，一场暴风雪从湖上刮了过来。我们就在暴风雪中拍摄。最后看起来的效果就像在看一团棉花——完全是一片白。”
艾娃向威利和艾迪展示冬季伊利湖的宁静之美。
据迪西罗自己承认，有时候，他缺乏经验会在拍摄过程中造成一些阻碍。由于迪西罗缺了一块带电视分界（TV demarcation）的磨砂玻璃，佛罗里达的拍摄遇到了问题——这些问题后来以光学方式解决了。他开始设定宽高比为1.85。而这个订好的镜头一直没送到——就在工作人员收拾行李要离开的一个小时前，贾木许被告知麦克风出现在了每一个镜头里。
声音问题也困扰着《天堂陌影》的拍摄。伦敦从纽约大学辍学后开始从事制作政治纪录片的工作，他发现第一部分的声音和最后一部分非常不一致。“吉姆和我非常担心，因为不仅声音技术不同，而且艾迪这个角色在下半场改变得非常多。他一开始很沉默。吉姆一直问我：‘这是同一个艾迪吗?’？”
“录音师德鲁·库宁（Drew Kunin）的日子可不好过，因为镜头太宽了，而他没有挑杆师，只能自己录音。剧组每天都会收到附有德鲁道歉信的样片。此外，克利夫兰零度以下的天气让拍摄变得非常困难。”
为了纠正这些问题，伦敦和贾木许忙于重新配音等操作，努力把一部完整电影送到戛纳放映。剪辑方面的困难也因为低预算拍法而大大增加了。
“通常，一部半小时的纪录片的预算在6万美元（约合42.7万元人民币）左右。在《天堂陌影》中，我们的预算要低得多。我们在第九大道电影中心大楼的Editing Machine剪辑。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设备也不是很好。更糟糕的是，我们甚至没有同步给胶片做时码。”
乍一看，电影的剪辑方式看起来很简单，或像是直接在摄影机内剪辑的。但其实这是一次高度复杂的节奏精确的剪辑。在和扮演威利的影片作曲家约翰·劳瑞创作《新世界》之前，贾木许就已经构想好了这个结构。
对于剪辑师梅洛迪·伦敦来说，《天堂陌影》是最具挑战性的电影之一。“我喜欢给黑白片做剪辑。那真漂亮。我会研究黑色牵引片和镜头是如何结合在一起的。在构图方面，元素会在画面中进进出出。和吉姆一起工作是很不寻常的，因为不像大多数和我一起工作的人，吉姆对这部电影有一套清晰的构想。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贡献就没那么大了，但他总是乐于接受建议。我们非常努力地让场景保留一种突然的、讽刺的或者滑稽的调调。一种能让人们开怀大笑的感觉。”
“有时候台词行不通。实际上，我们是在剪辑阶段改变掉了整个结尾。最初的剧本是艾娃去机场，但你可以清楚看到她不会上飞机。我觉得把这部分处理得更模棱两可更有趣。我强烈要求改掉这里。这更符合电影的风格模式。”
贾木许很喜欢电影情节有着非传统的转折。“这个想法主要是为了不迎合观众的任何期望。情节和结构是如此简单，以至于如果你随时暂停播放问观众将会发生什么，他们根本没想法。严格按照剧本或情节安排的电影会把你的注意力吸引到情节的形式上，但我不想让观众这样看我的电影。”
伦敦质疑过用黑色牵引片作为每个场景间持续停顿的主意。“我认为我们该让转场更多样，因为人们会意识到这个套路，然后可能会觉得厌烦。吉姆觉得这个想法很吸引人，但随后他认为这会引发分析：‘为什么现在过渡到白色？’”
“用黑色牵引片做实验是个复杂的过程。我们先试了六秒，然后是两秒，然后是五秒。我们真的切了数百条长度精确的黑色牵引片，并把它们剪到电影里。我们每周都会在DuArt放映每个版本的电影。最终，我们选定了四秒的长度。”
艾娃被遗弃在佛罗里达州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里，为浪费了一个假期而沮丧不已
这时，约翰·劳瑞走进剪辑室，开始创作配乐。影片的原声带是浪漫的苦乐参半的华尔兹，大量借鉴了贝拉·巴托克（Béla Bartók），通过加入黑人音乐元素扭转成一种独特的风格——劳瑞独特的作曲风格与贾木许的视觉风格完全一致。劳瑞给《天堂陌影》写配乐前就已是新浪潮乐队The Lounge Lizards乐队的主脑，还写过大量电影配乐。与他的配乐一同使用的还有艾娃最喜欢的歌曲《I Put A Spell on You》。
贾木许实际上是围绕这首令人难忘的霍金斯1956年创作的布鲁斯音乐写的这个故事。“我希望艾娃这个角色能有一些她在布达佩斯时就喜欢的美国文化标志性内容。那是她心目中的美国。必须是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而不是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或者更容易猜到的东西。而且我喜欢杰·霍金斯。这必须得是黑人音乐——黑人音乐对我来说是美国音乐的精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首有华尔兹节奏的摇滚歌曲。
更重要的是，主题上，《I Put A Spell on You》符合她的角色设定，因为她是威利和艾迪采取任何行动的催化剂。如果没有她，他们其实非常犹豫不决。”
由于贾木许和劳瑞在整部电影中紧密合作，剪辑时出现了一些争议。“关于开车场景中的音乐存在争议。吉姆坚决地觉得音乐该被切断，然后再在黑色牵引片的另一头接上。但约翰之前已把它写成一首连贯的曲子，而我不得不同意约翰的观点。此时的剪辑室仿佛开始上演一出心理剧似的。我是那个心理医生，而他俩都坐在沙发上接受治疗。如果在艺术创作上投入了这么多心力，你自然会拼尽全力去表达你的想法。在那部电影里，每个人的个性都很明显。所以片中存在一种难以置信的平衡。”
混音由曼哈顿Magno Sound公司的杰克·库利（Jack Cooley）负责。他的音乐人背景和对节奏的敏感性在艰难的混音过程中非常宝贵。 “杰克被一些技术元素弄糊涂了，包括声音过渡和卷的变化。”伦敦回忆道，“吉姆和我不想让黑色的空间变成完全的虚空。每一卷的结尾都是黑色画面，伴随着声音渐隐，然后下一卷又是黑色开头，伴随着声音的连续。杰克会说：‘你们这些家伙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麻烦。’他一度确信整件事会分崩离析，在放映时一败涂地。”
在风格和电影方面，《天堂陌影》唤起了一种否定感，而且影片对任何性元素的压抑都为其增加了一丝紧张感。贾木许不许角色之间有任何身体接触，而他的执导让演员们不断感到烦恼。鉴于故事第二部分中演员对人物表演内容的输入，他们感到沮丧是显而易见的。“故事非常简单，而人们的性议题则是非常微妙的东西。”贾木许说。
在剪辑过程中，伦敦会开贾木许的玩笑，指出可能存在的性暗示，这加剧了他对影片会被这样分析的担忧。
有趣的是，（本文成文时）贾木许正在写他的下一部电影，是一个关于青少年性议题的爱情故事。“我很迷信，对我下部片不会再多说什么。”这位年轻的银发导演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它的预算会很低，且不会有任何陈词滥调。”
对迪西罗来说，他采取行动的决心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在我拍了《长假漫漫》之后，人们会过来对我说：‘我希望我的电影看起来就像那样。’有种风险是，人们可能只看到了《天堂陌影》的风格如此吸引人，却看不到风格之中的内涵。我希望我们不会看到这部电影的粗劣仿品。”
“当我可以出去拍摄并赚钱却选择不去时，人们认为我疯了。但我宁愿粉刷公寓、学习表演也不愿去做我不乐意做的摄影工作。所以，现在的情况挺艰难的。前几天我在马克·拉帕珀特（Mark Rappaport）的《Chain Letters》的拍摄现场当演员。他走到我跟前，有点奇怪地看着我。他说：‘你是个DP，不是吗？’我回答：‘不，我是个演员。’”
“独立电影人很难坚持下去。”伦敦表示，“寻找资金很令人沮丧，但我对自己要参加什么项目非常挑剔。作为一个剪辑师，你要付出很多时间，很多心血……你要掏出你的整颗心。我绝不想把这种手艺当作赚钱的工具，如果我必须用有趣的项目来交换的话。”
《天堂陌影》之后，伦敦制作了一部关于尼加拉瓜的政治纪录片，名为《It’s the Real Thing》。德赖弗开始制作一部长片电影。迪西罗则全身心投入到在一个更加艰难的舞台上追求自己的理想，那就是面对摄影机，而不是躲在摄影机后面。如果他做演员没能成功呢？“我想，在我作为演员站稳脚跟之前，我还是有可能去讨一枚硬币，然后打电话给吉姆：‘嘿，吉姆。你需要打杂的吗？’”
出处：Victoria Bugbee | 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杂志
编译：Charlie | 盖雅翻译小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