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指导(DP)克日什托夫·特罗伊纳(Krzysztof Trojnar)与安妮卡·萨莫森(Annika Summerson,BSC)对他们最新的电视剧集《驯鹿宝贝》(Baby Reindeer)大获成功感到震惊。
“驯鹿宝贝”:这两个邪恶的词曾让理查德·加德(Richard Gadd)深感恐惧。而现在,这两个词摇身一变,成为了这位英国喜剧演员成功的标签——不仅成为了他的个人独角戏的剧名,也是最近他主演的热门Netflix剧集的剧名。《驯鹿宝贝》讲述了男主角被一位名叫玛莎的跟踪狂骚扰的个人真实经历——剧集得名于当时那个女子为加德起的昵称——剧集融合了黑色喜剧、真实犯罪惊悚片等等类型,以一种打破类型界限的叙事,呈现了痴迷心理、性骚扰和创伤等等主题。
“几个月前,我们还在担心会有多少人去看这部剧。”剧集前半段的DP克日什托夫·特罗伊纳(Netflix《1899》)坦白道。幸运的是,剧集制作者们的害怕只是杞人忧天;在撰写此文的时候,《驯鹿宝贝》已收获8450万观看量,并且引发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公众兴趣,随之网络侦探们大显神通,最终“真正的玛莎”的身份在一档电视访谈节目中被揭露。
尽管特罗伊纳可能没有预见到这部剧会取得如此令人惊讶的成功,但他知道他挖到了宝藏剧本。“我从未读到过如此精彩的故事——如此具有角色张力。它让人拿起剧本就放不下来了,我被唐尼(理查德所饰演的男主角)与玛莎的这个(关系)会如何发展深深吸引,”他说,“它太有意思了,但我们完全没想到它会变成这么大热的故事。”
特罗伊纳跟剧集前半段的导演维罗妮卡·托菲尔斯卡(Weronika Tofilska)都来自波兰,两人最初在卡托维兹的克日什托夫·凯希洛夫斯基电影学院相识,随后他们在英国国立电影电视学院进修各自的专业(特罗伊纳比托菲尔斯卡晚几年入学)。《驯鹿宝贝》是两人合作的第一个电视项目。“我们从一开始就取得了一致,”特罗伊纳回忆道,“我们对剧集风格的构想都是由叙事和第一人称的视角所引导的,并且我们都想让剧集尽量保持主观。”
这位DP发现,他选用的ARRI DNA镜头搭配ARRI Alexa Mini Lf摄影机,是创造这种主观感的理想组合。“它们简直完美,因为它们有这样的特点——焦点和分辨率都在画面边缘滚降,”他表示,“我们进行了大量的中心构图,靠唐尼特别近,所以我很喜欢图像从中心向边缘滚降的效果。”
摄影机运镜也采取了类似的主观手法。“每当我们跟理查德(唐尼这个角色)处于实时叙事中,我们都会尽可能地贴着他。重点是靠近他,而不是退一步从客观的角度看他。要真切地进入这个故事,而不是从远处观察。在旁白的段落中,摄影机则更自主一些,成为了这样一个叙事工具。”
特罗伊纳进行沉浸式运镜的灵感来源于加德的独角戏。在表演中,他不仅向观众首次讲述了玛莎带给他的痛苦经历,还讲了他曾遭受一位叫做达里恩的年长男性剧场经理的性侵。虽然这位DP没能去现场观看这场独角戏,但他听过录音。“这场独角戏有非常独特的节奏和张力,这既启发了运镜,又启发了叙事的张力。”他补充道。
当讨论到他的影响时,特罗伊纳还提到了《驯鹿宝贝》的悲喜剧特质类似《猜火车》(Trainspotting),但他也指出,那部电影并不是剧集风格的直接参考源。“风格的重点是要跟着唐尼,通过将他置于画面中心,使他成为关注的核心。”他解释道。
主心骨
唐尼最初是在伦敦的Hawley Arms酒吧工作的时候遇到玛莎的。特罗伊纳和托菲尔斯卡一开始是想搭建这个布景的,但由于预算限制,他们几乎跑遍了伦敦“每一间”酒吧进行勘景。最终,他们找到了一家只要做一点调整就能用来拍摄的酒吧,但算过账之后,制片团队回来承认,搭一个酒吧的布景还更便宜。
“我们一直都想用斯坦尼康拍摄穿行,并随着唐尼走到柜台后跟着他移动。当我们做酒吧勘景的时候,那些酒吧都缺乏上镜的视角,”特罗伊纳解释道,“另外还有一些实用性方面的原因,比如布光和拍摄控制——勘景可不是随便在伦敦找一间有狭窄人行道的酒吧就能拍那么简单的。”
另一个搭建的场景是唐尼遇到那位欺凌他的剧场经理达里恩的公寓。虽然剧集大部分采用35mm镜头拍摄,但对于这个布景,特罗伊纳选用了更广角的镜头。在这里,当唐尼梳妆打理自己的时候,他和达里恩尝试了越来越上头的毒品。
“在达里恩跳凤凰舞的场景里,我们想要灯光去增强从清醒到致幻剂起效的转变,然后逐渐来到唐尼跑走试图逃出公寓的恐慌瞬间。我们想要灯光是一阵一阵的、混杂的,表示有情况要发生,”DP说,“我们拆了天花板,安装了一个带有Astera Hyperion灯的大型装置,然后做了一些色偏调整。一开始的布光是中性的,然后随着你推进到他的脸上,光线变成了红色,并开始在屋里四周移动。我觉得这是很微妙的,让人察觉不出来,但它以一种不夸张的方式创造了这种沉浸感。”
他不想落入将吸毒场景拍得太直白的陷阱。“我们总是想让摄影机跟随着唐尼,并表达出他当下的感受,同时不会太夸张,也不会让这过分引起观众注意。”
对于特罗伊纳来说,最大的后勤挑战是在玛莎的住所进行拍摄。“托菲尔斯卡喜欢的工作方式是,她常常想先看到一个全景,然后摄影机推向男主角拍特写,”他解释道,“这可不是在电视剧拍摄日程里你想一直听到的要求!在拍摄那天,我们没有办法用升降机装一个大的光源,因为那个住所周围的建筑物很密集。于是我们不得不把灯放到屋顶上,然后还下雨了,我们的灯全都没接上。”
“他告诉我,他写了一个关于自己人生的剧本,并且被Netflix看中了,然后他要把剧本发我,”萨莫森回忆起理查德·加德说的话,他们在《婚礼季》(Wedding Season)合作过。
在调色阶段,特罗伊纳合作的调色师是Company 3的西蒙•伯恩(Simon Bourne)。特罗伊纳想让视觉呈现尽量保持粗粝、自然主义的风格。调色目标是别让唐尼的故事看起来过于有美感。“这部剧所讲的故事完全不美好,”他说,“我不喜欢看影视作品的时候看出调色痕迹——我觉得你会在电视剧里看到很多调色痕迹。我们想要《驯鹿宝贝》的感觉是,你可以看着画面但不会觉得它是调过色的。”
特罗伊纳之前拍了《1899》,现在又有《驯鹿宝贝》,他认识到,当拍摄一部节奏很快的电视剧时,拥有紧凑的工作流并保护该流程顺利进行无比重要。跟托菲尔斯卡的合作是非常棒的体验。“这是一个绝佳的协作过程,因为你的合作对象有构想,但她同时也信任你的眼光。尽管拍摄过程很紧张,但这是一次让人极有收获的合作。”
他补充道:“我喜欢这部剧的地方在于,它有很多心理上的真实感。对我来说最吸引人的东西在于它非常真实而坦诚地揭示了人性——及其缺陷。”
交接棒
跟特罗伊纳一样,后半部分的DP安妮卡·萨莫森(《婚礼季》《穆戈尔·毛戈利》《电影审查员》)和她的搭档导演约瑟芬·伯恩布什(Josephine Bornebusch)也来自同个国家。伯恩布什在自己的祖国瑞典是一位知名演员,她同时也是萨莫森的理想合作对象,两人在伦敦格林路初次见面喝咖啡时就一拍即合。“我们有同一种类型的幽默感,和相同的文化参照点。”萨莫森说。
这位DP此前已跟理查德·加德合作过两次,包括迪士尼的《婚礼季》(Wedding Season)。“他告诉我,他写了一个关于自己人生的剧本,并且被Netflix看中了,然后他要把剧本发我。”萨莫森回忆道。那个剧本当然就是《驯鹿宝贝》,但可惜的是,这部剧刚开拍的时候,萨莫森正忙着拍摄一部长片电影。
“我完完全全没想到!”对于剧集的成功她是这么说的,“我完全没想到这部剧会火成那样。”
萨莫森的任务是为第5、6、7集打造视觉语言,而她的主要挑战在于保持风格的一致性。她沿用了跟特罗伊纳同样的摄影机套件,和大部分摄制组成员。“我们试着解密克日什托夫已经打造好的风格,并忠于它。我们进行了大量摄影机内实拍转场的拍摄。我们不仅在运动中完成转场,还有布光转场,并且我想要尽量在摄影机内实拍。”
萨莫森所拍那几集最主要的一段戏就是第6集末尾的令人痛苦的独白。唐尼在参加一场喜剧比赛,但当一个包袱没抖响的时候,他在台上崩溃了。摄制组是在标志性的伦敦Rivoli Ballroom宴会厅以三机位的设置进行的拍摄。“他的独白越来越长——我想一度达到了18分钟之久。”她回忆道。对于情绪如此汹涌的戏,我们也只能让理查德表演几次而已,所以我记得剪到成片里的,几乎都是他表演的第一或第二条。”
萨莫森其实也毕业自英国国立电影电视学院,她最喜欢的镜头之一“借用了”她前导师的滑动变焦技巧。可惜的是,那个镜头没有剪到成片里。“我们借鉴了《猜火车》,完成了一个相当精巧的特技——我们从布莱恩·图法诺(Brian Tufano)那里偷师了活动床的拍法。我们将活动床连接着dolly车,我们还把窗户、百叶窗帘和灯连到dolly车。我们的美术指导黛比·伯顿(Debbie Burton)扩展了布景,这样我们就能拆除后墙。然后我们连着床、窗户和灯将dolly车向后撤,这就感觉房间一直在动。努力在技术上搞定那个镜头是很有意思的。”
帮助萨莫森完成这个镜头的是——对整个摄制组而言一位很重要的成员——机械组长卢埃林·哈里森(Llewellyn Harrison)。在第6集末尾,观众会注意到对哈里森这位备受爱戴的行业大拿的致敬,他的作品包括《惊奇队长2》(The Marvels)和《上层男孩》(Top Boy)。而他在2024年2月去世。
“我很喜欢跟他一起工作,”萨莫森说,“他在技术上很有才华,始终在想有意思的解决方案,并且为人非常友善。他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很多人都会怀念他。”
特罗伊纳表示:“卢埃林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机械组长,他对每一台摄影机设置的付出,以及他始终如一的积极精神,使《驯鹿宝贝》片场成为了更棒的地方。有幸跟他合作过的所有人,都会深深缅怀他辛勤的工作和令人愉悦的存在。”
出处:Helen Parkinson | 英国电影摄影师杂志
翻译:LorianneW | 盖雅翻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