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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辑师杨劲莫与大家聊一聊为何他还在使用Final Cut Pro 7,并分享他处理2020年奥斯卡奖最佳影片《寄生虫》的剪辑手法。
《寄生虫》的观影体验是无法三言两语就讲明白的。本片仿佛一次影视体裁的过山车,从抓人的剧情片无缝转接到对社会阶层的讽刺呈现,随后猝不及防变成恐怖惊悚片。影片在传统电影体裁结构中转变、流动、融合、交织,结局让观众眼花缭乱,陷入思考。不愧是电影大师奉俊昊。
《寄生虫》受到了世界观众的喜爱,全球票房收获1.33亿美元,斩获金球奖最佳影片与奥斯卡最佳影片桂冠——这也是影史上第一部取得这样的成绩的外语(非英语)影片。本片更是横扫今年的奥斯卡——拿下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
当我们走进幕后一探这部精彩影片制作的究竟,就会发现奉俊昊导演构思当中的许多艺术表达都是在剪辑室中发想形成的。这都归功于《寄生虫》奥斯卡提名剪辑师杨劲莫。杨劲莫早和奉俊昊导演在他的其他几部著名影片中有过合作,比如《玉子》和《雪国列车》。本篇专访杨劲莫先生畅谈了他在《寄生虫》剪辑时的工作流和他在整个后期制作过程中如何进行处理,最终呈现了一部令人惊艳的作品。
现场剪辑的助攻
要捕捉到拍摄过程中的氛围与气场,杨劲莫的一个小诀窍就是要运用现场剪辑师。他的副剪辑会直接从摄影机取得镜头,然后当场做一个快剪,这样导演和演员们就可以在表演某个场景时能有一个确切的参考可以观看。
我会让我的副剪辑在现场,他也在韩国做过《玉子》的现场剪辑。我在剪辑室收到现场剪辑,会给导演反馈,这样来准备成片的剪辑。所以说,现场剪辑实际上是成片剪辑的初剪。我从现场剪辑中认识到的就是在片场你才能感受到那种带感染性的气场,那是在剪辑室里无法凭空想象出来的。虽然那种现场氛围并不是剪辑的必需品,但那是电影制作者与剪辑师应该去获取的至关重要的体验。在现场,拍摄人员与演员认真钻研呈现每一场戏,而现场剪辑师的工作就是在拍摄之后从视觉上给那些戏进行正确雕琢,并把成果给导演看,让导演充满自信地继续下一场戏。有了这样一个流程,你就可以轻松地找准段落的韵律,用预剪辑的版本构建基础结构,塑造成片。
这个现场剪辑技巧对避免遗失镜头是非常有用的。还有因为奉俊昊不记录每次拍摄分解或主镜头,所以有现场剪辑就能很好地让剪辑师在剪辑室第一次过素材的时候有所准备。
2019年还在使用Final Cut Pro 7
要说关于杨劲莫最有意思的几点之一(但对于老牌资深剪辑师而言这点并不让人意外),那就是他对于Final Cut 7的偏爱。许多老派剪辑师很清楚Final Cut 7到Final Cut X的更新是一个巨大的飞跃,这劝退了许多剪辑师不再使用苹果的旗舰非编软件。
我自己使用的是Final Cut Pro 7。这个软件我都用了二十多年了,我觉得它是最方便也最稳定的软件。但因为现在苹果已经不再支持这款软件了,我不得不保持Mac的版本停留在Mac OS Yosemite版。我剪辑向来从第一个场景开始。我几乎都是从粗剪开始。剪辑《寄生虫》的时候,现场剪辑就是作为初剪版。所以我会先看一遍整个现场剪辑,然后从场号1开始精剪。
我把所有场景都精剪完成后,我会再次确认整个影片的韵律和节奏,随后再回到有问题的场景进行逐镜头的剪辑。我会一直重复这样的剪辑循环,直到我把一切细节确定下来。然后拿到音乐、配音和视觉特效镜头之后,我把他们加到剪好的片子中,保持影片的韵律。
大部分剪辑师都是如此,当你找到自己称心的剪辑软件时就很难换了。现在我们只是需要苹果发布一个旧版Final Cut Pro 7,这样我们就不用让Mac停留在Yosemite版系统才能用软件了。
在剪辑室中利用视觉特效经验
《寄生虫》最引人入胜的特点之一就是它一流的影片步调,这些归功于影片追求极致细节的蒙太奇镜头和精湛的体裁切换。但初看此片,并不会察觉哪个段落使用了视觉特效。杨劲莫对于使用视觉特效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他毕竟担任过奉俊昊《雪国列车》的视觉特效总监——他能够拼凑镜头得到他想要的镜头风格,这是剪辑的功夫,不是现场拍摄的结果。
我很喜欢“浣熊炸酱面”混乱的那一段。但要再次说明的是,我们剪辑面临的问题之一就是某些镜头比较拖沓。那就不符合我们想要表现的混乱的感觉。
我想到的一个解决方案就是把多个节奏感强的镜头“拼凑”起来,把它们剪得看起来像是一个镜头。比如,有一个上方俯拍妻子忠肃双手在准备炸酱面的镜头,那里的问题是忠肃手部动作太慢,让镜头看起来很单调乏味。所以我提出建议,用每只手不同的镜头让镜头看起来她两手在同时移动。最终这个镜头乍看之下是不会注意到这是通过拼凑不同两个镜头的不同组成所创造出来的。
另一个例子就是基泽和儿子基宇两个人在把根世和文光拖到地下室的镜头。这也是两个不同镜头拼合而成的,因为当基泽和根世出现在镜头中之后,过了好久基宇和文光才出现。于是乎我又再次进行了拼接让角色更接近,这样一个镜头中就能包含许多动作。通过这种技巧,我们创造出了理想的步调和节奏。虽然都是微妙的处理,但这些调整进一步加强了我们追求的混乱感。
现在你应该能猜到,我的剪辑任务就是常常需要把两个镜头拼二为一,让它们浑然一体。而我的一大强项就是我很熟悉视觉特效技巧,能够在要害创造出“以假乱真”的镜头。因此我们可以随性试验,不需要等视觉特效部门来创造镜头。
剪辑师们特别清楚等待视觉特效师反馈他们做好的镜头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所以如果有能力粗略做一个你想要的效果,自己又有经验的话,就是一种很棒的方法,这样可以在发送素材进行最终的视觉特效处理之前先得到一个你想要的效果的粗剪。
拿捏步调节奏
前方剧透!!!
《寄生虫》几乎在故事版中成型,即兴创作空间不大,相较杨劲莫参与过的其他项目,这个项目的剪辑工作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紧张。但是,剪辑流程中最困难的部分之一就是拿捏好一些戏的节奏。在影片疯狂的最后一场戏中,有几个瞬间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需要不断探究,哪怕最后一帧也要精益求精。
其实《寄生虫》是我至今剪辑过的最顺的一部。剪辑本身并不难。我相信这部影片的结构反倒不是重点,而《寄生虫》的剪辑最重要在于特定场景和戏的细节与节奏。如果非要选一个代表,我觉得是 “生日派对戏”。有一场戏是基泽和朴先生穿着印第安人服饰在对话。那场戏我尤为注重,因为它的核心在于把两者间的紧张关系最大化,还要微妙地捕捉到基泽的情绪状态。我无数次把这些帧或缩短或松弛地来回调整,就是为了要给基泽和朴先生定下一个完美的节奏点,哪怕只有一瞬间。
电影高潮部分,金家大家长基泽来了个戏剧性大转变——并且让人汗毛一立——捅了他老板朴先生一刀。这场戏就是影片中所有发生的事情发酵爆发的高潮,同时也无比混乱。因为这个真相大白时刻没有以对白清晰叙述出来,要把捅刀子之前的镜头剪得出彩需要特别敏锐的眼睛,要通过演员的表情演绎把信息传递出来。
最难剪的一个段落就是要完全体现出基泽在捅朴先生之前的面部表情。自从我拿到《寄生虫》剧本以来,我就问导演为什么基泽要杀朴先生。当时我觉得这个情节比较莫名其妙。而最终,我相信的是宋康昊(基泽的扮演者)精湛的演技。这个段落中的每一个瞬间,我竭尽所能寻找基泽最真实的情感和面部表情。当朴先生“斥责”他没有配合印第安人主题派对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化,那种变化能让观众相信基泽的内心也变了。(T)
作者:ROBBIE JANNEY
翻译:盖雅翻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