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冒险
新技术与旧技术奇迹般地融合在欧格斯·兰斯莫斯(Yorgos Lanthimos,《龙虾》《狗牙》《圣鹿之死》)获奖电影作品《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的拍摄中。罗比·瑞安(Robbie Ryan,BSC,ISC)分享了电影制作者们在建立这个独特而狂野的神奇世界时所开启的,在创意上雄心勃勃的发现之旅。
“每天都过得像在一个疯狂的MV里,我总是这么想,”罗比·瑞安(BSC,ISC)事后回忆起他的最新电影作品《可怜的东西》时这么说——这是他与希腊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合作的第二个项目。2018年的《宠儿》(The Favourite)让这位爱尔兰摄影指导(DP)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提名。虽然这部安妮女王时代的剧情片可能有些风格奇特,但和《可怜的东西》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可怜的东西》改编自阿拉斯代尔·格雷(Alasdair Gray)1992年获奖的小说,讲述了一位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家戈德温·巴克斯特博士(威廉·达福-Willem Dafoe饰)复活了一位自尽的女子,用她孩子的大脑让她动起来,并管她叫贝拉(艾玛·斯通-Emma Stone饰)。
拥有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式的故事,兰斯莫斯和他的团队开始着手打造一些独一无二的内容。影片今年九月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并夺得了电影节最高奖项——金狮奖。而在当时,可以肯定地说,由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率领的电影节评审团可能从未看过这样的电影。“最好的说法是,影片的野心非常巨大。因此,即使你没有达到野心之下的那个目标,稍低一级的成品仍然相当有趣,”瑞安在家里通过视频通话说道,“从各个方面来说,这原本就是朝一个非同寻常的世界迈出的一步。”
和典型时代剧大相径庭,《可怜的东西》是个万花筒式的幻想大杂烩,而制作中瑞恩呼吁同时利用新旧电影制作技术。最首要的是,兰斯莫斯想要用胶片拍摄。“自从(他2015年推出的寓言故事)《龙虾》(The Lobster)之后,约格斯就表示,他再也不会拍摄数字电影了。他甚至都不用数字摄影机拍剧照了。”每天,在不同镜次间隙,兰斯莫斯都会用Chamonix这种大画幅相机来拍摄演员剧照;而到了晚上,他会把照片冲洗出来。“很多影片宣传照都是欧格斯拍的照片,非常漂亮。”瑞恩表示。
这种不同寻常的,手工打造的宣传方式反映了整部电影的特质。瑞恩使用了包括黑白胶片在内的多种胶片,影片中30%的内容是用Ektachrome拍摄的,包括贝拉从伦敦塔桥跳下身亡的段落。这场戏浓郁的深蓝色调就来自这种稀有的胶片。“柯达把它重新带回了市场,”瑞恩说,“我很高兴他们这么做了。但是他们是以16mm胶片的形式将其重新引入市场的,然后(几乎)没有胶片实验室能够真正洗印它!”
除了柯达Ektachrome 100D 5294彩色反转片和柯达Vision3 5219胶片,瑞恩还在电影开头的黑白段落中使用了柯达Double-X 5222。
影片在匈牙利Origo片场拍摄的同时,瑞恩的团队幸运地在德国找到了一个能够洗印Ektachrome的实验室:位于柏林的由路德维希·德雷瑟(Ludwig Draser)管理的Andec Filmtechnik公司。“这是一个非常定制化的实验室。对方还不习惯这种级别的好莱坞制作项目来上门寻求服务。他之前只遇到过几个人带着几卷胶片找上门,然后他时不时洗印一下。”瑞恩说。他还赞扬了制片人卡西娅·马利潘(Kasia Malipan)对工作流的管理,以及在拍摄进行期间每天冲印样片并带回布达佩斯。
“兴奋但担忧”是瑞恩对使用胶片拍摄经历的描述。“Ektachrome基本上是100 ASA,所以这种胶片速度非常慢。”他表示。
由于几乎没时间来给胶片做测试,瑞恩说,产生担忧是相当有理由的。“人们说当你拍摄Ektachrome时,如果你没有得到正确的暗部,如果你没有得到正确的曝光,而且有点曝光不足,那一切就都是不可挽回的了。我们不得不大量布光……有一两次我拍完确实有些曝光不足,幸运的是,我们扫描的扫描仪有更多的暗部信息,所以我们能够保留下一些暗部信息。”
此外,Cinelab还负责4K胶片扫描和胶片交付及拷贝的制作。
除了Ektachrome,瑞恩在ARRI的曼弗雷德·扬(Manfred Jahn)的帮助下,进行了长达12周的准备工作,包括测试光学镜头、摄影机和格式。“我们尝试了一下65mm,效果很好,但我们最终没有采用它。但是因为这部电影的宽高比是1.66:1,欧格斯说:‘为什么我们不试试VistaVision呢?’我说:‘啥?’我以为VistaVision是宽银幕的。不,它是1.66的。所以我们最终对此感到非常兴奋。”不过,兰斯莫斯坚持他不会在后期制作中做自动对白替换(ADR),这意味着VistaVision摄影机只能用于在片场采集对白不成问题的场景中。
这就包括了贝拉复活的场景:瑞恩用Beau Cam VistaVision拍摄了这部分。“这是一款ARRI摄影机机,经过改装后变成了VistaVision摄影机。它就像某种科学怪人式摄影机似的!他们重新改造了它,把它做成了一台主力小型摄影机。它也有它的特殊特性。”这导致拍摄中出现了惊喜意外,比如艾玛·斯通的角色醒来的那一刻。“摄影机开始没电了……因为这种情况发生了,这意味着胶片还在通过,但是通过的速度变慢了,这意味着你的帧率变慢了,这给了这段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画感。它看起来它像是加速了,而这只是一次纯粹的意外。”
考虑到兰斯莫斯对ADR的反感,以及贝拉开始探索她的身体和她周围的世界时相当大量的对白,这部电影的大部分都是用ARRI摄影机拍摄的,包括Arricam ST——瑞恩管它叫拍摄中的“主力”。“这是一台非常出色的摄影机。我是它的狂热粉丝。这就是ARRI出品的最佳状态,非常直截了当,非常稳定,非常安静。”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选择什么摄影机或胶片并不是瑞恩和兰斯莫斯经常讨论的事情。“我和欧格斯……我们总是在谈论光学镜头。但除了镜头,我们不会谈论太多其它东西!”
扩展的现实
《可怜的东西》的镜头选择很可能是这部电影的典型特征,为其缔造出独特的视觉感受。在巴克斯特的实验室里,电影制作者们使用了一个8mm的Nikkor镜头,给这个场景一种独特但十分扭曲的质感。“我喜欢大家都记得这种奇怪的鱼眼镜头这件事,因为它很明显是一种呈现式的镜头。”瑞安说道——他指出,实际上这部电影使用了一系列不同的光学镜头,从广角10mm蔡司镜头到4mm Optex定焦镜头,用来创造一种舷窗式的效果。“欧格斯热衷于尝试这样做,因为他看到了片中那个时代的平面摄影风格。我说:‘好吧,为什么我们不试着用一个针对16mm胶片打造的16mm镜头……然后我们把它用它在35mm上,因为这样它就不会覆盖整个负片,你会得到一种特别的重的暗角(风格)。”
呼应了片中戈德温·巴克斯特博士本人的工作,所有这些实验帮助创造出《可怜的东西》令人惊叹的美学——这部电影与大多数设置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电影的刻板形象相去甚远。此外,瑞恩还充分利用了蔡司Master变焦镜头。
“我们一直在变焦,”他表示,“对我来说,广角镜头绝对是最容易使用的镜头。但是如果选择变焦镜头,我就得做更多工作了。我为这部电影测试的镜头大部分都是变焦镜头,因为如果你把变焦弄错了,整个镜头都会出错。所以,这是我在拍摄过程中记得最清楚的事情……就是努力把那些变焦镜头调整好。”
瑞恩还使用了58mm的Petzval镜头(传统上用于电影放映机):在重现早期平面摄影风格和这位DP所说的将图像“神奇柔化”的效果方面,这款镜头非常理想。这些老式镜头并不是这部电影采用的仅有的经典技术:比方说,微缩模型被用来重现贝拉离开伦敦前往欧洲后,与她男伴邓肯·韦德伯恩(马克·鲁弗洛-Mark Ruffalo饰)乘坐的远洋客轮。“确实有人造的东西。”他承认,“毕竟这不是一部现实主义电影。这是对现实的扩展。”
此外影片还用到了尖端技术:与虚拟制作总监阿德里安·韦伯(Adrian Weber)等专业人士合作,瑞恩利用虚拟制作技术协助创建了从船上往外看的景象。“对于客轮戏来说,欧格斯总是非常热衷于尝试LED背景,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让海浪和云朵移动。这是一个很小的布景,小到我们可以有一面大的视频墙,给人感觉似乎不必再做很多后期工作了。但有点讽刺的是,你总是会由此做很多后期,因为欧格斯所选的光学镜头性质如此:如果用广角镜头拍,你无论怎样都会看到天花板。所以,你必须把这部分藏起来。但我确实认为LED墙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从我的角度来看,运用这种技术还是相当有意思的。”
瑞恩称之为“移动绘制背景幕 ”的东西,实际上有70米长,20米高。
“从技术上讲,这很难,因为很明显,这是一面LED墙。但如果你有任何其他灯——我们是用Ektachrome拍摄的,所以我需要非常多的光——溢光是非常痛苦的,因为它让LED墙的效果失色。所以你得时刻保持平衡……试图让光线保持在甲板上而不照在LED屏幕上,这是个技术上的大难题。事实上,船的甲板距离LED墙大概只有4米的距离,这就让阻止溢光变得非常困难,可苦了我了!”
在他的关键团队成员中,瑞恩认为灯光师安迪·科尔(Andy Cole)和格罗梅克·莫纳尔(Gromek Molnár)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从《宠儿》到肯·洛奇(Ken Loach)的《吉米的舞厅》(Jimmy’s Hall)都有和科尔合作。“他们二人分担一份职责,工作非常辛苦,因为我们需要大量布光。那些布景也很大,我们必须在上面手动造出天空的效果。因此,有些布景放了700多盏ARRI SkyPanel灯,对我来说这完全是开了新大门。”瑞恩并不畏惧将实光灯具整合到由美术指导肖娜·希斯(Shona Heath)和詹姆斯·普莱斯(James Price)打造的布景中,包括钨丝灯——这种灯其实直到维多利亚时代之后才被普遍使用。
这位DP还赞扬机械师阿提拉·舒茨(Attila Szûcs)和他的团队:他们向他介绍了Delta Track。在瑞恩掌机时——全是dolly车拍摄,而非手持——这种模块化的多功能轨道就非常适合在片厂紧密搭建的布景中快速摆放。“当你在电影片场中时,速度非常关键,”他补充道,“所以,这真的、真的是无价之宝。”
无论在哪一方面,《可怜的东西》都是一部集各类艺术创新于一身的电影。“对于每个部门来说,这都是朝不同方向真正迈出一步,”瑞恩总结道,“我们一路走来都在学习。每个人都互相支持。虽然我们一路上也犯了很多错,但由于我们个个雄心勃勃,我想很多错误都被矢志完成一个有趣项目的动力所消弭了。”
出处:James Mottram | 英国电影摄影师杂志
编译:Charlie | 盖雅翻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