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林克莱特，今年四月摄于巴黎，图源：Hugues Lawson-Body / Netflix

理查德·林克莱特（Richard Linklater）的眼光是长远的，即使他概念中的夏季大片《职业杀手》（Hit Man）不会在大型连锁影院上映。理查德·林克莱特导演的职业生涯已创作了22部长片电影。这些作品涵盖了各式各样的主题和电影宇宙：高中、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怪人、恋人、棒球运动员、少年时代。但在他拍摄《职业杀手》之前，他从未涉足过合约杀手这门“黑暗的艺术”——即使他温顺的主角只是假装自己是一名精英杀手。

但是这部近期在Netflix上线的喜剧惊悚爱情故事的真实之处在于，它代表了导演不断尝试新事物的意愿——他永远不会对自己拍摄的电影类型有一个定死不变的想法。林克莱特此前从未拍过这样一部充满戏剧式表演和热辣亲密戏的电影。

“要让这个故事成功，它必须是性感的，”林克莱特在德克萨斯州奥斯汀通过Zoom如是说，“必须得有热辣的亲密戏——那才是让人们做出疯狂、危险的事情的缘由。你可以和你的猫独自待在家里，那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但如果你走出家门，进入那个世界，你就不得不面对相应的后果了。但这值得你冒险。这就是这部电影的重点；仍然敢于去做，敢于犯错，即使最后会造成‘一点点’人员死亡。”

今年夏天即满64岁的林克莱特是一位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电影制作人。他的作品突出日常生活中随意的诗意，且因其轻松自然的风格备受赞扬。所以这次他选择跳出自己的常规领域，给出了一个相当受人欢迎的惊喜。《职业杀手》改编自加里·约翰逊（Gary Johnson）的真实故事：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假扮成合约杀手来协助休斯顿执法部门，以逮捕花钱雇他索命的潜在客户。影片中，故事的背景改成了新奥尔良，而主角加里（由参演过《壮志凌云2：独行侠》-Top Gun: Maverick和去年十二月意外大爆的爱情喜剧《只想爱你》-Anyone But You的格伦·鲍威尔-Glen Powell饰演）发现，他的另一重身份是一种便捷的重塑自我的方式，尤其是当他遇到麦迪（阿德里娅·阿霍纳-Adria Arjona饰）时——麦迪雇他去干掉自己的前夫。加里（他自称罗恩）立刻被她迷住了。他说服麦迪放弃自己的鲁莽行为，这样她就不会被逮捕，但很快一段热烈的浪漫关系就被点燃了。

电影《职业杀手》中的格伦·鲍威尔和阿德里娅·阿霍纳，图源：Brian Roedel / Netflix

改编自斯基普·霍兰兹沃斯（Skip Hollandsworth）2001年在《德克萨斯月刊》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职业杀手》对2022年去世的约翰逊进行了大胆的刻画（霍兰兹沃斯也是报道林克莱特2011年小镇谋杀喜剧《伯尼》-Bernie背后故事的记者）。这部电影的核心浪漫关系和曲折的复杂性都是由导演及其联合编剧鲍威尔想象出来的，网络人气极高的鲍威尔夸张地演出了角色半书呆子半健硕帅哥的特点。对林克莱特来说，人们对职业杀手的着迷是讲述这个故事的关键。

“这是个疯狂的概念：你可以花钱买到别人的命，如此轻易又没有后果。”他说。而加里一旦披上合约杀手的外衣，就会忽然变成一个温文尔雅、自信满满的花花公子。林克莱特将这种吸引力归因于对男子气概根深蒂固的看法：“这其实只是个大男子主义的西方神话：杀人不眨眼的独行杀手。这其实是种男性幻想——“

自林克莱特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少年时代》（Boyhood）以来，他的电影没有一部在文化中引起如此强烈的共鸣。但《职业杀手》最近赢得了一些极其热情的评论，特别来自那些处于电影大IP系列审美疲劳期，渴望观看成熟、诙谐的浪漫喜剧的人。林克莱特对这种始于去年威尼斯电影节的积极反应感到高兴，但作为一个说自己不懂行业也不访问社交媒体的人，林克莱特并不关心自己的电影是否属于热门。

“我第一次为大制片厂拍片的经历是《年少轻狂》（Dazed and Confused，1993年），我拍的是一部我自己认为极具娱乐性且很能取悦观众的电影，”他说，“结果制片方认为它不是，并以一种非常独立电影的方式发行了它。这为我的思维建立了一套定势：电影公司通常处理不好这些事。《各有少年时》（Everybody Wants Some!!）则是另一个例子——那是部超级有趣的喜剧。但他们永远不知道该拿这些作品怎么办。”

林克莱特的话中没有敌意。和这位谦虚的导演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他有多么不妄自称大。（在这次采访结束时，他宣布：“我说的内容和其他人的一样，都是瞎编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改。”）他对行业的抱怨与其说是一种抨击，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表示。“到目前为止，我内心更多的是感激这部电影能拍出来，并为能有这样的经历而感到高兴，”他说，“你总是在不知道什么文化背景、不知道什么时间、发行条件不确定的情况下发行电影。作为一名前运动员，我知道这点：去做你能控制的事，做好它，然后继续做下去。”

林克莱特擅长用体育比喻。他在高中打过橄榄球和棒球，获得过山姆休斯顿州立大学的棒球奖学金。（他有一部被低估的2016年大学棒球喜剧《各有少年时》。这部电影帮助鲍威尔提升了大银幕形象。影片的灵感就来自林克莱特在棒球场上的经历。）但他认为体育运动有个方面无法转化为电影。“（体育运动）有赢有输，”他说，“我喜欢艺术的原因是，它不是那样（非输即赢）。艺术是关于追求自我完美的。我喜欢尽力拍出最好的电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全力以赴。如果你能实现这一点，那就是魔力所在了。”

这种谦逊的态度使林克莱特成为了最平易近人的美国叙事者。他还代表着早已远去的20世纪90年代美国独立电影界——当时电影界的整体经济状况运行良好，能够支持一些不那么主流的项目，比如林克莱特的突破性作品《都市浪人》（Slacker）。

但林克莱特很快就戳破了这种“神话”。“我记得现实情况，而现实情况很艰难，”他坚持表示，“这总是很艰难。我觉得拍电影从来就不轻松。到处都是不安全感，人们也总是试图拍一些很难拍出来的电影。这是种挣扎。”

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中间者）与阿德里娅·阿霍纳和格伦·鲍威尔在《职业杀手》拍摄现场，图源：Brian Roedel / Netflix

出于林克莱特独立电影作品的真诚态度，一些人哀叹《职业杀手》被卖给了Netflix——这家公司通常只为其电影提供很粗略的影院发行计划。事实上，这是这位导演继2022年的童年回忆动画电影《阿波罗10½号：太空时代的童年》（Apollo 10 ½）之后，为Netflix拍摄的第二部电影。不过，尽管林克莱特避开了网络讨论，但他知道《职业杀手》最坚定的支持者一直在大声指责Netflix以流媒体为中心的发行策略破坏了这部电影最吸引人的特点，即它在影院观众面前的表现非常出色。

似乎和对所有其他事一样，林克莱特对此泰然自若。“这只是意味着他们像我们一样对这部电影充满热情，希望人们能够看到它，并在影院里获得很棒的体验，”他谈到这部电影在社交媒体上的受欢迎程度时说道，“但请愿不该针对Netflix——而该针对电影公司。你得看一看这个行业，然后问：‘为什么那些人看了这部电影，却不认为它值得更大规模的上映？’因为有人本可以为此努力争取一下的。”

在被问及去年秋季电影节期间《职业杀手》是否还有其他潜在买家时，林克莱特表示：“（一些电影公司）表示过一些兴趣——但他们的热情没有达到Netflix的水平。我不知道，买卖的决定权不在于我。”

就他而言，他仍然在他惯常运作的独立电影框架内工作。“我们完全是‘自由球员’，”林克莱特表示，“格伦和我在没有买家的前提下写了剧本。我们也是自己拍的——我们得到了国际融资。我们几乎达到了最独立的程度。我们的影片现在在影院上映，表现得很好。但不管怎样，许多独立电影在两周内就会下映。就当是成功发行了一部独立影片吧——咱们这么看吧。”

2001年，林克莱特第一次读到霍兰兹沃斯的文章时，约翰逊的双面人生立刻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但他手头已经有很多事在做。那年秋天，他去威尼斯电影节放映了他的哲理性动画作品《半梦半醒的人生》（Waking Life）和他对斯蒂芬·贝尔伯（Stephen Belber）戏剧的粗砺改编《录音带》（Tape）。“那时我算是被迫退出了规模更大的行业生态，”他笑着回忆道，“但我去拍了这些较低成本的影片。”在参加威尼斯电影节期间，他参加了一些会议，推销他近期酝酿的一个雄心勃勃的创作想法：用12年拍一个在德克萨斯州长大的男孩的12年人生历程。“奇怪的是，《少年时代》是我（创作起来）最不费劲的一部，”他告诉我，“从构思到开拍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如今，他不可预测的艺术之旅还在继续——但别指望林克莱特会对其艺术之路如何延续下去做出宏观的解释。“我想我一直很有耐心，”他说。“我不需要立即得到满足。我勤奋工作，也很有耐心，因为我知道这是要倾注一生的事业。你不必一下子把事情全部做完。也许在早期，它确实让人感觉不稳定——好像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但你一旦安稳下来，就会觉得：‘好吧，我会长期干这行。’即使你可能输掉每一场战斗，也许在过程中你会赢得你自己的个人战争。”

他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是《职业杀手》再一次让他获得了胜利。不过他不会停下来细细品味。他还有别的电影要拍，别的故事要讲。在电影这条路上，他正在高高兴兴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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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Tim Grierson | L.A. Times

编译：Charlie | 盖雅翻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