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兰·摩尔新创作并主演的作品《The Show》剪辑实中
Colin Goudie,资深电影剧情片剪辑师,从16mm胶片到65mm数字电影,拥有35年行业经验,既能在大型影视制作公司剪片,也能在酒店房间甚至简陋棚屋工作。他近期的知名作品为《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2016)和《怪兽》(2010)。但他不给自己设限,除了大制作电影,他也经常参与低成本纪录片与电视剧的剪辑。
Colin这一次与我们畅所欲言,从胶片时代的电影剪辑聊到如今向全数字工作流的过渡。
您当初是如何走上剪辑师的道路的?
我当时在北安普顿的Nene艺术学院学习,在那里上了两年预科课程,那时候接触到了35mm剧照摄影。从Nene学院毕业之后,又到伯恩茅斯艺术大学的电影、摄影与电视制作学院学习。
那时起,我就不再只是埋头拍照,大一我就会去找大二大三的学生问他们需不需要剧照摄影师。当然,大家看到有免费的剧照摄影师怎么会不动心呢。然后我就去给他们拍照了。当然,拍摄现场总是活太多人太少,于是现场就会有人找你帮忙拿一下吊杆麦克风,问你能不能调一下某个灯的遮光板,就是这样开始慢慢了解影视制作流程的。
当然,如果你这次没搞砸,那下次还会有人给你更重要的活。所以到我大二的时候,就有人找我给他们的影片做剪辑了,我的工作就相当于跳了一级。之后我离开了电影学院,在BBC找到了一份工作,加入了他们的助理电影剪辑师培训课程。
您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看到非线性剪辑的情景,当时您有什么反应?
我在BBC干了10年才离开,当年都是在胶片和磁带上剪辑。离开BBC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部很小的BBC关于志愿行动的纪录片系列做剪辑。每集15分钟,当时其中一集的导演就把我推荐给了系列的制片人。系列制片人给我打电话,我们挺聊得来,他告诉我有人积极把我推荐给他,但他接下来的片子要用Lightworks来剪,问我行不行?我说行。
那时起,我就不再只是埋头拍照,大一我就会去找大二大三的学生问他们需不需要剧照摄影师。当然,大家看到有免费的剧照摄影师怎么会不动心呢。
我一挂制片人电话马上把电话拿起来打给电话查询台,说:“能帮我接通一个叫Lightworks的公司的电话吗?”然后查询台就帮我找到号码接了过去。我说:“你好,能告诉我Lightworks是做什么的吗?还有我要怎么学习和使用?”Lightworks当时开了一个2天的培训班,我就报名了,花了好多钱去上课,接着课程结束的下一周,我就用它开始了新影片的剪辑。
我记得跟我一起上课的另一个人——那个班当时只有我俩——当讲师说到要用鼠标的时候,另一个同学说她从没用过鼠标。因为我当年在BBC工作,所以鼠标我还是用过的,因为要用鼠标进行一些工作和一点DOS操作。还有就是我也是一名游戏玩家,要用鼠标操作雅达利ST。
这一点真的很有意思,大家都说玩电脑游戏一无是处。但其实不然,因为我就是靠玩游戏才知道怎么载入软盘、怎么备份、怎么用鼠标、DOS监视器是什么以及怎么打编码。我在玩游戏中学到的东西在剪辑中非常有用,我也确实见到过不玩游戏的人很难操作剪辑系统。
我当时立马就爱上了Lightworks,因为对我来说它终于实现了一系列结合,把我剪辑胶片的熟练结合到其他操作中去,我可以在单一帧剪切,也可以在一部影片的2/3或1/3处开始剪辑。这就意味着我不需要把磁带像在U-matic盒式录像带编辑系统里那样重新套底了。同时还意味着我还能保持影片之前的剪辑。
剪过胶片的剪辑师都说那是个体力活。你怀念那种感觉吗?
不会,主要因为用控制器操作Lightworks也挺费体力的。能实现比离线操作早期用U-matic盒式录像带更好的画面品质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也是会栽跟头的,因为你要以相当低品质画面的速率来完成数字化,所以有时候就会错漏一些东西。
我记得有一次剪辑一个节目,是一部二战题材电视剧,有一个超广角镜头,拍的是圣潘克拉斯火车站外面有几百个演员走动的画面,这种镜头就会特别占数据速率,导致画面看着很斑驳。
直到后来当他们把影片套底找人来配音的时候,配音组要给画面加脚步音,就要一帧一帧地看画面,当时有人就说:“你知道这个画面里有演员是拿着Sainsbury(英国超市)的购物袋在走路吗?”这是不符合二战剧的时代环境的。拍的时候没人看到,我自己看工作样片的时候也没看到因为当时我只看了数字化处理过的图片。
所以这是个学习的过程。真的让我学到要在经过大量数字化处理的画面中寻找这种不应该有的错误。所以至此之后,我参与的作品中我都很明确地争取要给我更多处理内存空间,这样才能在工作样片数字化处理时获得最高品质。
我学会了以更高品质数字化速率处理广角镜头,比特写镜头的数字化速率还高。而那个年代,要用最低速率处理起来完全更快更简单,其他人也都是那么做的,因为当年内存空间很贵。一个9G的硬盘要2400英镑(相当于人民币2万+)。如果简单算一下,一个剪辑要用的内存就要花9万英镑,所以只能量体裁衣,但那都是在学习。在非编软件问世前的工作就是那样的。
您也曾在一些很奇特的地点进行过剪辑。一般来说普通观众想象中导演和剪辑师都是坐在空调房里,有人送咖啡和牛角面包进来。但您的经验可不是这样的对吧?
确实,和我的同行相比,我的确待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工作地点。我也在正经剪辑室剪过不少片子,但也在拍摄环境中做过剪辑。我曾在Soho、松林制片厂、谢伯顿制片厂、天行者牧场、旧金山的卢卡斯影业要塞都剪过片,还有在火山边缘,但不是活火山。
我喜欢现场剪片是因为在现场我能与导演或有时候跟演员沟通。如果能和演员成为朋友,让他们变成你的同伴,那是非常有用的,因为当你找他们说“能麻烦帮我把这句对白台词录一下吗?我想把它放到剪辑里和另外的新对话玩一个新创意。”的时候,如果你认识演员就好办多了。
确实,和我的同行相比,我确实待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工作地点。
显然在现场能找到导演也是很棒的,因为如果我下午看到把他们早上拍的东西剪出来的工作样片的时候发现里面有某个需要挑出来处理的地方,我就可以直接下到片场找还在现场的大家。我甚至可以给他们看一下做好的粗剪,跟他们解释我为什么需要某个镜头,这样大家都理解剪辑师的需求,然后我会很快把剪辑做出来——这个过程就不会有延迟。
那种情况下会不会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现场剪辑的弊端就在于如果出了问题,会缺乏技术支持,可能当时你在某个天远地远的角落只带了一台手提,突然读卡器对硬盘无反应,或者无法读出你摄影机的媒体,那就真的惨了。我曾经用悄悄给英国的同事打过好多电话恳求帮我摆脱困境或是在网上给我送个新硬盘。
我以前总会和制片经理开的玩笑就是,酒店高不高级无所谓,只要给我桌子、椅子、稳定的供电源和能联网就行。说起来你可能很难相信,但很多时候真的都凑不齐这四样。那就会对你的工作流有很大影响。
如果没有稳定的供电根本不可能运行硬盘因为硬盘会一直掉线,这时候制片人又会来一句“怎么今天什么都没剪?”,现实情况就是“我没有主电源让我工作,没办法运行外接硬盘。”
然后你就开始习惯带几个便携硬盘,这样可以暂时从里面复制内容短时间内顶着用,直到终于有某种电源可以让你给手提充个电。
听说您还在剪辑室和一些非人类生物共处一室过呢?
曾经我的一个剪辑室里从门下进来过一只蝎子。
曾经在做BBC的剧集的时候还在伦敦动物园里剪辑,就在一个大的活动房屋里。当时还和另外四位自由剪辑师合作,那种团队合作的感觉很像我在BBC上班的日子。那次经历很棒在于动物园的饲养员们时不时就往我们办公室里带一些动物。当时我们剪辑室里有过浣熊,甚至还来过一只猞猁;浣熊把我们的午餐给吃了(他们很爱吃酸奶),那只猞猁还一直刨地毯。大家都接受了它们。
但动物园里的其他野生动物确实是个问题。有一天我进到剪辑室,打开自己的Avid,然后要启动其他人的。当我回到自己的机子,一看所有媒体都变离线了,其他人的剪辑也出现同样情况。经过一番调查我们的技术经理发现是一只耗子把我们的光纤啃坏了,然后还到各个剪辑室乱窜,还跑到存放硬盘的主楼里。
曾经我的一个剪辑室里从门下进来过一只蝎子。
我们用便宜的塑料电缆剪辑了好几天才换成铠装电缆。那次的剪辑成本是个惨痛教训。
如果让您选择一部不是您做剪辑师的电影进行重剪,您会选哪部?
我会用《敦刻尔克》和《至暗之时》做镜头交切剪成一部电影,因为我觉得是可以有办法那样剪的。我小时候看的经典史诗电影是《阿拉伯的劳伦斯》,里面的战斗场景非常厉害,同时政治对话的场景又非常机智,而当年的其他电影无法兼顾文戏和武戏。
《敦刻尔克》把它当作动作影片看是非常精彩的,但剧情上让我难以理解敦刻尔克的历史。我是说,我之所以了解是因为我从小到大看了很多二战电影,我还和我爸聊过这些,他本人就是上过战场的二战老兵,但如果是要通过电影让现代观众了解敦刻尔克的情况,对他们而言是很难理解的。
《敦刻尔克》没有任何情节,空有精彩的战斗场面。而《至暗之时》又是一部很棒的丘吉尔传记性影片,能补充还原政治背景,影片正好没有其他内容,就是所有人在屋里的交谈。
我认为如果你看到这两部影片的工作样片,就会忍不住想试一试把它们做成《阿拉伯的劳伦斯》风格的3小时史诗电影,融合讲述敦刻尔克和丘吉尔的故事,做成一个现代版的《阿拉伯的劳伦斯》。要这么做就一定要拿到工作样片,还必须有全权委任书才行,但我觉得如果真能这么剪会有一个很棒的作品。
那我们聊一聊《星球大战》,您最喜欢哪一部,为什么最喜欢?
绝对是《帝国反击战》。
当时《星球大战》上一部(第4集)出来的时候我看了。我挺喜欢的,算不上最喜欢,但也很享受。之所以不是我的最爱,其中一个原因我觉得是因为当时从美国院线转到英国院线上映已经过了6个月,到我们能进电影院坐下来看的时候,好多片段都在电视上放过了,剧情都大概知道了。
而《帝国反击战》出来的时候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完全没有泄漏任何片段。《星战》之前我都还没看过《教父2》,所以基本上我都没看过拍得好的续集电影。而我看过的续集都没初版拍得好,《大白鲨2》没有《大白鲨》好,基本上剧情重复。
而《帝国反击战》我以为会看到《星球大战》原作的续写,没想到剧情完全出乎我意料。出现了很多新角色,比如尤达,他也成为了影史最伟大角色之一,完全没有毁原作。
而我看过的续集都没初版拍得好,《大白鲨2》没有《大白鲨》好,基本上剧情重复。
他们还给卢克·天行者这个角色和黑武士之间增加了反转,结尾留一个悬念吊观众胃口,那个年代可是电影当中的首创。现在的电影这种手法已经见怪不怪了。我记得当时看完离开影院还是在首映日——我在莱斯特广场的Odeon影院看的是早上10:30的70mm电影,看完当时我就想立刻回去再看一遍,但实在没办法因为票都售罄了。
我觉得这部电影简直不可思议,我想配乐应该是用了初版电影中的一些原声带,但帝国主题曲是为《星球大战:帝国反击战》创作的新曲。《帝国进行曲》不是第一部电影里的配乐,现在是影史上最知名的音乐,所以影片配乐也是经典,而且视觉特效完全上一个档次。
我是知道他们在初版《星球大战》电影里怎么做特效的,就是宇宙飞船微缩模型,背景用暗黑色彩,因为我真的研究过了解过《2001太空漫游》怎么做特效。但当《帝国进行曲》里出现雪地飞行艇穿过帝国雪地的各种地貌时…我的小脑袋就在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从16mm胶片到磁带再到如今的数字化剪辑,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我觉得我职业生涯中作为剪辑师面临的最大技术差异是在引入录像磁带的阶段,现在数字化已经取代了胶片,因为以前用胶片拍摄的平均拍摄率是10:1。我记得当时在大学里做片子的时候,我的拍摄率是1.25:1。我有40分钟的胶片来做一个25分钟的成片。
当你知道这个拍摄率的时候就会发现10:1似乎很奢侈。而我职业生涯的第一阶段当中遇到的导演所具备的技巧和所受到的训练都是用胶片按照10:1拍摄率拍摄,于是他们不会只有最低拍摄量,而是有充足的拍摄量——也不会超额拍摄——那其实是正确的。
我记得当时在大学里做片子的时候,我的拍摄率是1.25:1。我有40分钟的胶片来做一个25分钟的成片。
而采用录像磁带的问题就比较像是“能动的都拍起来,我们在剪辑的时候处理”,现在到了数字时代,这种拍摄习惯就更盛行了。以前,画面捕捉是实时的,现在的话拍摄的等待时间变短了,拍摄率暴涨。这对剪辑相当不利,因为现在数字拍摄意味着一整天的时间都看不完一整天拍出来的素材。
除非这是一个长期项目你有时间看素材,不然要么是需要导演先看过材料做一些标记,要么就是给拍的镜头分类筛选过,这样你只需要看需要进行剪辑的最少的素材。
一般我会要求导演给素材的时候要做好标记,当我把片子整理好的时候我那时才会问他们“还有什么是你拍了但我没看过的吗?”。这时候再回过头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如何改进这些画面,因为如果是常规项目日程根本没时间把所有内容都看个遍。(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