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对白的目的

Screenwriting: The Goal of Dialogue
影视制作

我们一起来探索,一句完美台词的出现时机、出现位置、角色发展和简洁度如何创造引人入胜的对白。

Director Alfred Hitchcock smoking a cigar with a black bird at the end of cigar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曾说:“对白应该仅仅是众多其他声音中的一种声音,它只不过是从人的嘴里发出来的,而人的眼睛则以看得到的方式讲故事。”

图源:IMDb

希区柯克还将演员视为道具 —— 所以只需把他上面这句话当成一种指导,不必奉为圭臬。 电影是一种视觉媒介,而编剧的第一本能应该是通过行动揭示角色。但是,对白是一种重要工具,可以提供线索让观众了解角色的为人,角色在乎的东西,以及角色为达目的会采取的策略。对白不是对话,它是一种动机。明确角色时时刻刻想要什么会影响他们说话的内容和方式。对白的目的即编剧的意图以及角色实现目的的策略。

“来之不易”的台词更有力量

Actor Clark Gable in a scene from the movie Gone with the Wind
克拉克·盖博(Clark Gable)的情感转变通过《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中的一句经典台词展示出来
图源:MGM

《乱世佳人》片长近4小时。即便你没看过这部片,但很有可能你会记住这部电影中瑞特·巴特勒的经典台词:“坦率地说,亲爱的,我一点也不在乎。”这句话单拎出来并不算多出彩。

而它之所以有效果又有记忆点是因为前情铺垫在此时得到爆发。影片投入和探索数小时铺垫瑞特·巴特勒的主要情感目标:斯佳丽·奥哈拉的爱。他曾追求她、挑逗她、欺负她、拯救她并为她而战。所以,当他最终不仅放弃了这个情感目标,甚至不再在意,就形成了意味深长的会心一击。

台词只因为前面剧情所采取的行动赋予它意义才会变得重要。

当一句对白“来之不易”,说的话本身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当杰克·尼科尔森(Jack Nicholson)在《好人寥寥》(A Few Good Men‎)中喊出:“你担不起这真相”的时候,观众们已经见识过他如何玩弄权谋、操控职权。那句台词是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最终占据上风取胜于他的高潮。克鲁斯通过角色的努力与成长赢下得来不易的那场胜利,观众在全片有目共睹。

在《尽善尽美》(As Good as It Gets)中,尼科尔森那句让人难忘的精彩台词:“你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只有当我们先看到这个男主角在整部片中又刚又暴躁,将其他人统统赶走,自私又粗鲁的样子,才能让这句台词在出现时打动人。最后,这个角色放下自己的防备,愿意展现自己的脆弱。那句台词,如果出现在片中更早的时刻,就不会有那种冲击力。

潜台词制造引人入胜的戏剧性

Actors embracing in the film The More the Merrier

《房东小姐》(The More the Merrier‎)中,肢体语言与台词截然相反

图源:Columbia Pictures

对白的挑战不在于告诉我们已知的信息 —— 而是在于潜台词,在于没说出口的话,那才是最吸引人的。优秀的编剧手法是通过行为展露角色,而对白常作为一种“挡箭牌”或“口是心非”的手段。

一个很值得品的例子来自乔治·史蒂文斯(George Stevens)执导的1943年电影《房东小姐》。二战期间,房屋紧缺,尤其是在华盛顿地区,正巧琪恩·亚瑟(Jean Arthur)在那租了一间公寓。在爱国责任的驱使下,她腾出公寓的一半对外出租,希望能找个女租客。但事与愿违,入住的是一位狡猾的中年男子。他说服她把公寓租给自己,随后立刻把自己租到这一半公寓再腾出一半租给了反骨年轻人乔尔·麦克雷(Joel McCrea) —— 形成了完美的喜剧夹杂浪漫爱情的故事环境。

影片最棒的场景之一就是琪恩·亚瑟追问乔尔·麦克雷对其他女人的看法。虽然台词没有明说,但他们两人的行为充分表明,两人爱上了对方。两人的动作、行为以及他们互看对方的样子,一切不言自明。

对白中的潜台词把角色内心表露无遗,更吸引观众入戏。若女主角明说自己的爱慕之心,就变得无趣了。台词的编写很有性张力和吸引力。

The Remains of the Day – 1993 Ivory - The Cinema Archives

安东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无法在《告别有情天》(The Remains of the Day)中无法言明他的爱。

图源:Columbia Pictures

《告别有情天》中,男女主角疯狂心动却不能承认。在一个看似直接的场景中,艾玛·汤普森(Emma Thompson)打断了在读书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并问他在读什么。她的目的是让他敞开心扉,去了解他,哄他表达自己的感受。但因为他坚守己任,恪守原则,他不允许自己与她产生私人情感。尽管对白聊的都是书 —— 但内在并不是。对白处理既温柔又令人心碎。

有时候,角色话里有话是有情感与社会原因的。在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的《月光男孩》(Moonlight)里,两个几年前曾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间简单的电话对话承载了悔意与渴望的重量。那段对白虽然平平无奇。但两人间的羁绊意义重大。

在后来的一个场景中,当崔凡特·罗兹(Trevante Rhodes)到安德烈·霍兰(Andre Holland)工作的小餐馆看他时,他问道:“你为什么打电话找我?”他答道:“那个人放了那首歌,”暗指能激起某段回忆的一首歌。场景剩下的部分都是无言的行动。随着霍兰在自动点唱机播放那首歌,场景中尽是无声的对白。这个角色经历了多个阶段:道歉、接受和再次被吸引。

克服障碍

Actor George Clooney in the film Up in the Air

乔治·克鲁尼(George Clooney)在《在云端》(Up in the Air‎)中对安娜·肯德里克(Anna Kendrick)使用角色扮演作为一种语言策略。

图源:Paramount Pictures

人们很少彻底把自己展露在别人面前。每个人都害怕丧失自己已有的东西,或害怕无法达成自己所想。对白是一种语言策略,它涉及两个或更多人在试图获得心之所想的同时克服某种障碍。

《在云端》里杰森·贝特曼(Jason Bateman)、乔治·克鲁尼和安娜·肯德里克的一场戏就是一个好例子。贝特曼想要省钱,找来肯德里克改革他们的裁员业务,从原本的实地上门变为线上会议。克鲁尼反对这种改革,他说:“我这么做是有方法论的。它有用不是无缘无故的。”

每个角色都有各自的目标、动机和策略。克鲁尼这个角色的语言策略就是让肯德里克加入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借此暴露她的缺陷。他赢了这场游戏却输了这场斗争,因为变革在所难免。整部电影想表达的是,克鲁尼发生了转变,一开始他是情绪激动的飞行常客,后来他看到了扎根稳定生活和修复与建立人际关系的价值。

有时候,一个场景中角色的主要障碍并非其他人,而是角色自己的不安全感、核心伤痛或缺陷。在《社交网络》(The Social Network‎)的开场戏中,杰西·艾森伯格(Jesse Eisenberg)的冲突不在于他的女友鲁妮·玛拉(Rooney Mara)。女方在这场戏的前半段非常努力保持气氛的轻松有趣,避免冲突。

但男方沉迷于精英、特殊和优越地位,全然破坏了双方的谈话。最终,他说了过分的话,侮辱了女方,随即女方与他分手。这是一场对话很密的戏,但每个节奏点都是目标驱动且揭露人物性格的。

玛拉一度告诉他:“你有时候会同时说两件事,所以我不确定我到底在跟你聊哪件。”然后她补充道:“和你约会就像在和爬楼机约会一样。”让那句台词显得合理的这种写作风格绝非巧合,而是有意设计的。艾伦·索金(Aaron Sorkin)编的对白让艾森伯格的台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人难以捉摸。

赋予对白意义

玛丽·麦克唐纳(Mary McDonnell)和阿尔法·伍达德(Alfre Woodard)在《激情之鱼》(Passion Fish)中倾听一段发人深省的独白。
图源:Miramax

对白可不是一场低风险的博弈。当视觉呈现不足以表达故事时,对白是最后一招。所以,当故事需要依赖对白时,它需要有目的。剧本中的每个组成部分都有推动叙事的使命。在制作精良的电影中,即便是看似没必要的场景,也有其目的。

在约翰·塞尔斯(John Sayles)执导的《激情之鱼》中,玛丽·麦克唐纳组织了自己以前当肥皂剧演员的时候认识的一群女性聚会,她自己后来遭遇车祸,从此无法离开轮椅。这段戏里有一位只出境一次的角色的一段长独白。

虽然把这段剪掉不会影响剧情,但会让故事失色,因为这段独白完美地捕捉到了女主角之前生活的肤浅。观众仍会共情她无法再自由行走的损失,但这场戏帮助观众从心里鼓励女主角不要困在过去,要去迎接有意义的未来。

最后的5条对白小贴士

对白可能在影片元素重要性顺序里排最后,但观众仍然期待台词表达的精确性。你的角色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单单是对话 —— 它是一种目标驱动的策略。

●用对白来制造预期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在《穿普拉达的女王》(The Devil Wears Prada)里露面之前,艾米莉·布朗特(Emily Blunt)的台词和行动都在告诉观众,即将出场的人物是个备受尊崇、令人敬畏且难搞的人。观众预期看到一个会像狮子一样大吼大叫的人。但当她像只苛刻的小猫咪语调平静走进来时,观众始料未及,但她的形象甚至更吓人、更生动了。

●用对白来支持角色特质与意图。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在《往日情怀》(The Way We Were)中无比喜欢罗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她给他了一个容身之处,期待跟他共度良宵,但他还有别的安排。史翠珊的角色照顾他人,严肃紧张,并拥护她所相信的人。而雷德福的角色生活状态很松弛,爱开玩笑,并且,因为他感觉像个骗子,因此极度钦佩那些有坚定信念的人。在这场戏中,所有那些角色特质都发挥了作用。她准备了丰盛的大餐,透露自己读了她的书,以此表现自己有多在乎他。他则被她的激情所吸引,并不断在一些深沉的时刻使用自己的幽默感。

●对白要具体有人问:你怎么了?你答:我担心我上班快迟到了。更好的回答是:我担心我第一次在The Gap轮班当经理要迟到了。信息越具体,一个角色就越立体。对白还应该反映忠于角色本色的声音。在《弹簧刀》(Sling Blade)的这场戏中,比利·鲍伯·松顿(Billy Bob Thornton)的角色话不多,且患有自闭症谱系障碍,当他仍努力跟自己的约会对象建立联系的时候,这两个角色特质都展现了出来。

●用对白来揭示冲突、秘密和谎言。在《四十而惑》(This Is 40)的删减片段中,两个中年男人在争抢一个年轻女子的好感。克里斯·奥多德(Chris O’Dowd)拼命展示自己对女方的兴趣,而杰森·席格尔(Jason Segel)的策略是先“摆酷”,直到弄清楚女方需要什么,然后再假装自己是对方理想型。

●用对白来显示对角色重要的东西。在《谁吻了洁西卡》(Kissing Jessica Stein‎)中,詹妮弗·威斯菲尔德(Jennifer Westfeldt)纠结于自己第一段别样的关系。她跟母亲托芙·菲尔德舒(Tovah Feldshuh)关系亲近,但却开不了口向她倾诉。当你拥有了一个角色的构建要素,找到忠实于角色的对白并不复杂,但也不总是易事。在制定角色的对白策略时,知道对角色而言什么最重要很有帮助。菲尔德舒在这场戏中知道两件事:她女儿在情感上受苦,她很爱自己的女儿。威斯菲尔德不敢表达自己发生了什么和自己需要什么。她母亲通过一个故事来说明,女儿的完美主义怎么阻碍了她的幸福,随后,就通过一句台词,母亲就给足了女儿需要的支持:“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母亲一直都知道,并且只希望女儿幸福。注意,母亲没有说:“我知道你在跟她约会,”那么说并不会给女儿她所需要的东西,女儿需要的是母亲的认可。


出处:Paula Goldberg | Premium Beat

翻译:LorianneW | 盖雅翻译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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