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奥斯卡:电影行业在告诉我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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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业观察

去年大概这个时候,我记得我在想,2024一定是电影业会回归正常的一年。我们熬过了疫情,熬过了(报道声称的)实体影院的衰落,熬过了流媒体服务的崛起……以及后续的流媒体修正举措。鲍勃·伊格尔(Bob Iger)重回了迪士尼,还有《沙丘2》(Dune 2)这样的电影定档假期上映。未来一派万里无云,光明敞亮。

现在我们来到2024年了,处于编剧和演员工会罢工的余波中,眼看着媒体巨头以更快的步伐积聚成更大的集团,主流流媒体服务提供着成本更低、由广告支持的订阅制,而观众很明显越来越不待见超英电影和IP续集——至少今年如此。

The Flash lost Warner Bros. hundreds of millions of dollars at the box office. Image © Warner Bros. Pictures
《闪电侠》(The Flash)让华纳兄弟票房失利数亿美元。
图源:Warner Bros. Pictures

各位“旅客”,我们遭遇到了一些气流颠簸,请您先戴好自己的氧气面罩,将您的座垫用作救生装置。

本文将为大家提供一些“数据”拆解,同时解读奥斯卡提名影片中的一些趋势,加上对行业状态进行一点旁观者分析,辅以各种各样的趣闻轶事。

本次航班行程较短,但那只是说,您可以自行决定您的(阅读)航程安排。

现在,请您坐好,飞行员关闭安全带指示灯前,请勿离座,并收好小桌板。

目录

  1. 2024奥斯卡提名最佳影片的有……
  2. “芭比海默”现象
  3. IP续集式微
  4. 想当初都是单体电影
  5. 电影带货
  6. 2024奥斯卡电影的通性
  7. 看数据
  8. 一些最后的感想
1. 2024奥斯卡提名最佳影片的有……
Oscars 2024 movie poster medley

扩展阅读:尊正×奥斯卡:2024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影片盘点

2. “芭比海默”现象

要谈2023年的电影,怎么能不从“芭比海默”开始聊。一个看似不过搞笑表情的东西,最终变成了一个正经的现象。《芭比》(Barbie)预算1.4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0.44亿元),《奥本海默》(Oppenheimer)预算相对较少,1亿美元(约合人民币7亿元),前者票房突破10亿美元大关(约合人民币72亿元),而后者只略低一筹,而这明确了一个信号:观众愿意花钱(和时间)去电影院看原创电影。

Hype around Barbenheimer produced some pretty incredible art. Unofficial poster art by Sean Longmore
“芭比海默”的热度催生了一些相当不可思议的艺术创作。
肖恩·朗莫(Sean Longmore)创作的非正式海报图

同一天里,观众会买票去看截然不同的两个电影类型。是因为夏天太热让大家想待在有空调可吹的影院里?还是说,这两部电影都对得起观众掏的钱?无论什么原因,“芭比海默”火爆全网,带来了欢乐,一边教育一边娱乐大众。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3. IP续集式微

另一方面,《夺宝奇兵5:命运转盘》(Indiana Jones and the Dial of Destiny)据称预算达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2亿元),最终票房收入刚刚超过预算一点点,按照卢卡斯影业的标准来看,这就是……仆街了。最新一部《碟中谍》(Mission: Impossible)的票房也不喜人。

同时,在漫威电影宇宙中,《蚁人与黄蜂女:量子狂潮》(Ant-Man and the Wasp: Quantumania)损失了近1.2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9亿元),而《惊奇队长2》(The Marvels‎)成为了迄今系列票房最差影片。DC这边,《闪电侠》据称令华纳兄弟损失了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亿元),甚至《速度与激情10》(Fast X)都亏钱了——它的预算可是天价的3.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4.5亿元)。

Not even family could save Fast X at the box office. Image © Universal
“家人”都救不回《速度与激情10》的票房。
图源:Universal

然而,一个劲说IP电影已死的报道倒是过分夸大了。根据一篇《福布斯》发布的文章,鲍勃·伊格尔计划削减漫威电影宇宙的产出,同时聚焦“其他续集和IP”。但尽管如此,刚官宣的《神奇四侠》(The Fantastic Four‎)新卡司还是引发了大众的兴奋。

4. 想当初都是单体电影

当然,今年盛产原创电影,但其中至少有一部很可能会派生出一个自己的新IP——或甚至是扩展宇宙。

你想想:当初制作原版《金刚》(King Kong‎)或原版《哥斯拉》(Godzilla‎)的时候,有谁能想到,这些体型堪比高楼大厦的反派怪兽能拍那么多续集——还拍了几十年呢?谁能想到1960年代的《人猿星球》(Planet of the Apes)到现在仍然在继续拍呢(2024年5月要上映新的一部《猩球崛起4:新世界》-Kingdom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还有詹姆斯·邦德,这个全球知名的神秘男子(铁打的角色,流水的卡司)一直保有忠实的粉丝群。

Godzilla and Kong will be busting back into theaters soon, now with a “buddy cop” dynamic inspired by Lethal Weapon. Image @ Warner Bros.
哥斯拉和金刚重新杀回影院了,新的续集会有一种《致命武器》(Lethal Weapon)式的“警察搭档”即视感。
图源:Warner Bros.

虽然我们当前对续集/衍生电影的狂热似乎是前无古人的,但想想1970年代发生了什么吧——那个时代为观众贡献了《洛奇》《星球大战》《异形》《星际旅行1:无限太空》《大青蛙布偶电影》和《超人》。每一部电影都因自身的独特而具有颠覆性——并且都那么成功,以至于创作者们怎么会不考虑出续集、搞翻拍和弄衍生作品呢?

5. 电影带货

但电影带来的可不只有票房。这可是(引用自梅尔·布鲁克斯-Mel Brooks导演的“山寨恶搞版”《星战》电影——《太空炮弹》-Spaceballs)“卖货”黄金时代的黎明时分!

Spaceballs: The… | Spaceballs: The Wiki | Fandom
《太空炮弹》剧照
图源:MGM

没错。你确实可以靠票房大赚一把,但周边商品才是真正的摇钱树。现在都有个专门的词了:玩具化(toyetic)。皮克斯的电影(从一开始就设计成适合出周边的样子,并且都有各种各样的续集)跟印钞机似的。《星球大战》和《星际迷航》呢?它们的周边跨过去到当代,遍及整个行业。从搭售的快餐,到限量款藏品,到服饰——只要是能生产出来的东西,就会有人买。而这,在一定意义上,将电影变成了长片长度的玩具广告。

Even Dune: Part Two has jumped on the toy train with these… interesting… popcorn buckets. Image © Polygon
连《沙丘2》都入局了,出了这些……有趣的……爆米花桶。
图源:Polygon

那么……《芭比》呢?表面上,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成为女权标志的玩具的故事。电影背后有要表达的东西。但现实中,不仅已经有传言表示会有《芭比2》,还有至少14部基于美泰公司旗下玩具的电影正在制作中,从大众熟悉的(托马斯小火车)到不太了解的形象(神奇八号球)应有尽有。

Unfortunately, odds are low that Barbie’s life-sized Chevrolet will be available in stores anytime soon. Image © Warner Bros.
可惜《芭比》同款现实尺寸雪佛兰牌汽车不太可能在短期内问世了。
图源:Warner Bros.

这预示着“芭比电影宇宙”(BCU)会成为下一个大IP。别忘了还有《变形金刚》(Transformers‎)系列和乐高的大电影呢,加上还有2023年的热门电影《超级马力欧兄弟大电影》(The Super Mario Bros. Movie),这部电影的票房也破了10亿美元大关。迪士尼最近对Epic Games的投资预示着,电影与游戏之间的界线愈发模糊了。“谁死的时候玩具最多,谁就赢了”,今时今日此言非虚。

6.奥斯卡电影的通性
6.1 作者导演之年

但回到电影本身,无可否认的是,今年是言之有物、有思想深度的电影的辉煌之年,这些电影是一批作者型电影人的造物——就连由格蕾塔·葛韦格(Greta Gerwig)共同编剧并执导的《芭比》都拥有一种只有她能带来的独特视角。在马丁·斯科塞斯克里斯托弗·诺兰欧格斯·兰斯莫斯茹斯汀·特里耶亚历山大·佩恩这一众导演中——他们全都有各自独一无二的风格——每一位提名的电影人都在他们的作品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Director Yorgos Lanthimos demonstrates a fall for Emma Stone on the set of Poor Things. Image @ Searchlight Pictures
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Yorgos Lanthimos)为艾玛·斯通(Emma Stone)在《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片场示范跌落。

5部提名作品要么改编自小说(《可怜的东西》《美国小说》《利益区域》),要么改编自非虚构类书籍(《奥本海默》《花月杀手》)。值得注意的是,乔纳森·格雷泽(Jonathan Glazer)将虚构化的《利益区域》(The Zone of Interest)小说原著改编成了对鲁道夫·赫斯(Rudolf Höss)一家更准确的描绘,而《奥本海默》(Oppenheimer)和《花月杀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更忠实于原著。

6.2 ARRI为王……

10部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电影中,7部选用了ARRI摄影机。只有《利益区域》用的是Sony CineAlta Venice Rialto摄影机。(这也是再上一年《阿凡达:水之道》(Avatar: The Way of Water)和《壮志凌云2:独行侠》(Top Gun: Maverick)所选的摄影机)。与此同时,《音乐大师》(Maestro‎)和《过往人生》(Past Lives‎)都用的是Panavision——准确说是Panaflex Millennium Xl2胶片摄影机。

For Zone of Interest, cinematographer Lukasz Zal used the Sony CineAlta Venice Rialto to film in tight places, like this teepee. Image © A24
对于《利益区域》,摄影指导(DP)卢卡斯·扎(Łukasz Żal)用Sony CineAlta Venice Rialto在狭窄空间拍摄,比如在这个圆锥形小帐篷里。
图源:A24

扩展阅读:第96届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奥斯卡)影片背后的摄影机与镜头

6.3 胶片复兴

相较于2023年只有史蒂文·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用胶片拍摄了《造梦之家》(The Fabelmans),今年半数提名影片都选择了胶片。在这些影片当中,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奥本海默》由赢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奖的霍伊特·范·霍特玛(Hoyte Van Hoytema)拍摄,这位DP使用了多种胶片格式,包括15齿孔IMAX胶片和65mm黑白胶片——这是柯达专为诺兰创造的一款新胶片。根据IndieWire,影片的完成依靠柯达、FotoKem、IMAX和Panavision合作支持影片工作流。

Oppenheimer proves that 70mm stock is not the most portable format. Image © Universal Pictures
《奥本海默》证明,70mm胶片并不是最便携的格式。
图源:Universal Pictures

在电影中,奥本海默视角下的场景为彩色画面(以大画幅65mm拍摄),而从施特劳斯的视角看到的是黑白画面,为此剧组是用新款胶片拍的。据范·霍特玛说,IMAX和Panavision不得不重新调整他们的摄影机结构来容纳新胶片。“这是个大工程。”范·霍特玛表示。

扩展阅读

另外一部采用了多种胶片格式的电影是《音乐大师》(Maestro),这部自传电影同样依靠不同影像风格来代表伦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职业生涯的不同时期。据说,布莱德利·库珀(Bradley Cooper)和DP马修·利巴提克(Matthew Libatique)花了几个月测试了各种摄影机和画幅,然后选中了Panavision Panaflex Millennium Xl摄影机,以1.33:1宽高比黑白画面拍摄这位指挥家的早年,然后从1970年代往后切换到彩色画面,最终画面展开为1.85:1画幅。

就像《奥本海默》一样,《音乐大师》每日样片的处理费了一番功夫,有时候剪辑师米歇尔·泰索罗(Michelle Tesoro,ACE)的进度会比拍摄落后几天,尤其如果剧组错过每天一次把黑白素材送过去的时机的话。剪辑好的内容通常会先给Netflix和制片人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

Maestro mixed different film stocks and aspect ratios to denote its different time periods. Image © Netflix
《音乐大师》混用了不同几种胶片和宽高比,以彰显片中不同的时期。
图源:Netflix

说到斯科塞斯,《花月杀手》是用Arricam ST和LT摄影机,由罗德里戈·普列托(Rodrigo Prieto,ASC,AMC)拍摄的。就算他没有赢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奖,他也应该能拿个“最忙摄影师奖”,因为他既拍了斯科塞斯的这部大作,又拍了“粉色大电影”《芭比》。

显然,这两部电影截然不同,普列托甚至还借了斯科塞斯的1917 Bell & Howell摄影机拍摄了手摇拍摄的新闻影片素材。普列托在Filmmaker Magazine的一个采访中提到,拍摄采用到一些复古的技巧来实现具有年代感的影像风格。“我发现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Autochrome彩色照片工艺很吸引人,于是我们创建了一个查找表(LUT),用于影片开头,它模拟了Autochrome的效果。欧内斯特·伯克哈特(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饰)和威廉·金·黑尔(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饰)以及他们家人的场景都有那种Autochrome的风格。”

Scorsese behind his personal 1917 Bell and Howell on the set of 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 Image © Apple
《花月杀手》片场斯科塞斯在自己个人的1917 Bell & Howell摄影机后。
图源:Apple

如果霍伊特·范·霍特玛受到了拍摄占满IMAX画面的特写镜头的挑战,那么《可怜的东西》的DP罗比·瑞恩(Robbie Ryan,BSC,ISC)就是一直在以欧格斯·兰斯莫斯钟爱的极度广角镜头为画面构图。根据瑞恩的一个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采访,就凭“一台摄影机,和简单的设备”,他们俩创造出了一部魔法般的时代片,风格类似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的《惊情四百年》(Bram Stoker’s Dracula)。

就像《奥本海默》和《音乐大师》,瑞恩用到了彩色和黑白两种胶片来实现兰斯莫斯的构想。选用ARRI的Arricam St摄影机,他们以1.66:1拍摄,同时还用了一台8齿孔Beaumont“Beaucam”摄影机来拍摄贝拉复活的段落。精致的布景、多种胶片与极致的镜头组合起来——辅以LED虚拟影棚和伦敦Union公司提供的后期视效——得到的结果是在向几十年前的电影技术致敬。同时致敬兰斯莫斯和瑞恩利用新式镜头实现的极致创意。

Poor Things used LED volume walls to display eye-popping backgrounds behind the performers. Image © Searchlight Pictures
《可怜的东西》利用LED墙在演员身后显示令人瞠目的背景。
图源:Searchlight Pictures

第5部利用胶片来描绘如梦如幻的过去(和现在)影像风格的提名影片是席琳·宋(Celine Song)的《过往人生》(Past Lives)。在一个柯达的采访中,DP沙比尔·科尔奇纳(Shabier Kirchner)解释说,宋在测试阶段爱上了胶片的风格。影片预算只有12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8639万元)的情况下,宋靠自己作为剧场总监的经验说服制片人,说她可以通过与演员充分彩排来控制成本。这很类似达里尔斯·马德尔(Darius Marder)发现用胶片拍摄的局限性恰恰有益于他(获得奥斯卡提名)的《金属之声》(Sound of Metal‎),宋在全片都保持着低耗片比(shooting ratio)。

Director Celine Strong and actress Greta Lee filming Past Lives in front of Jane’s Carousel in New York City. Image © A24
导演席琳·宋与演员格蕾塔·李(Greta Lee)在纽约Jane’s Carousel旋转木马前拍摄《过往人生》。
图源:A24
6.4 追求真实

但追求真实的风尚并不限于胶片拍摄的电影。虽然亚历山大·佩恩(Alexander Payne)可能用的是数字摄影机,但他们的拍摄地都是实地取景。事实上,马萨诸塞州既是佩恩的《留校联盟》(The Holdovers)选择的拍摄地,又是柯德·杰弗森(Cord Jefferson)的《美国小说》(American Fiction)的拍摄地。《留校联盟》是在冬天拍的——很多下雪画面是真的,虽然天空和地上的雪进行过数字加强处理。

Alexander Payne crafting a shot with DP Eigil Bryld on the set of The Holdovers. Image @ Focus Features
亚历山大·佩恩与DP埃吉尔·布莱尔德(Eigil Bryld)在《留校联盟》片场设计一个镜头。
图源:Focus Features

然后还有《芭比》的世界,电影人将其描述为“忠实的人造感”。创造一个规模足以将芭比乐园变为现实的布景——甚至造成了传闻中的全球粉色油漆短缺——可不是小打小闹。

采用多台Arri Alexa 65摄影机搭配Panavision System 65镜头拍摄,(在一个Digital Cinema Report的采访中)罗德里戈·普列托说,芭比乐园需要是崭新而干净的,但为了让它有微缩模型的感觉,他们需要一个大传感器,这样景深才够浅。Panavision镜头“锐利但不过分,并且边缘不会到深色暗角的程度。”在芭比乐园中,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一个词是‘天真’。它一定要有天真的感觉,而这些镜头的效果正是美丽而天真的。我们不想让画面感觉有滤镜;我们想让它感觉很直接,仿佛你就在芭比乐园里,是用自己的肉眼看到的效果。”

同样,对于运镜和构图,普列托说:“我们给自己制定的第二个规矩就是,芭比乐园的摄影机处理要非常简单。我不想摄影机有讽刺感,也不要强加一些角度。”

Barbie required so much of one particular shade of fluorescent fuchsia that it led to a global paint shortage. Image © Warner Bros. Pictures
《芭比》需要大量的特定的一种荧光紫粉色,这导致了全球油漆短缺。
图源:Warner Bros. Pictures

今年的提名电影中还有一部也声称为追求逼真无所不用其极,诺兰的《奥本海默》就是以实打实拍摄的形式呈现的。《奥本海默》从电影角度来看高度风格化,但严格坚持创造实拍特效和妆造,诺兰的拍摄方式几乎与去年《阿凡达2》的数字盛宴完全背道而驰——只有一点,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真的让演员们憋气下水拍摄。

如果说,声音在《利益区域》中被用作一种对照,那么《奥本海默》就是利用声音来预示着同样险恶的事情。跺脚声,作为一种母题,在影片中时不时出现,充当着结果揭晓前的一种引子。到结果揭晓时,我们作为观众知道奥本海默的成功意味着什么,这种令人悲哀的发展也跟《利益区域》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在发扬不可挑剔的真实度的是《音乐大师》,这部片中,布莱德利·库珀可能从诺兰的笔记本里借鉴了一页。宽高比的改变为时代的变化提供了视觉提示,另外他也用到了黑白和彩色胶片,这些是两部片明显的相似点。另外一个相似之处是,他选择了特效化妆,而不是数字增减龄处理。

One of the face casts created by prosthetic makeup artist Kazu Hiro for Maestro. Image © Netflix
假体化妆艺术家辻一弘为《音乐大师》制作的其中一个面部铸模。
图片来源:Netflix

但这两部电影更相似的地方在于,故事主人翁的两位男性都对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无论好坏——他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都有爱他们、支持他们和容忍他们的女性的功劳。男性占据的这个世界中,男性权力不容置疑,但若没有女性,他们还能舒舒服服地走到巅峰吗?这两部电影都提出了这个问题,并让观众去解答。

6.5 主打一个人与人的关系

2024奥斯卡不仅是原创、非IP系列故事的大胜年,今年的多部电影还都围绕着人与人的关系和互动展开。有的基于真实家庭成员间的亲密关系(《美国小说》《坠落的审判》《音乐大师》《过往人生》),有的基于特殊情况下组成的家庭(《留校联盟》),有的基于一个群体(《花月杀手》《奥本海默》《芭比》),还有的基于更……亲密的东西(《可怜的东西》)。今年的提名影片都在故事中蕴藏着信息。就算是在《利益区域》的人性沦丧中,还是有一个角色象征着人类在面对最糟糕的境遇时最美好的精神。

A teacher, a lunch lady, and a student become an oddball chosen family in The Holdovers. Image © Focus Features
在《留校联盟》中,一名老师、一位食堂阿姨和一个学生机缘巧合组成了一个家庭。
图源:Focus Features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今年作者导演当道,于是带来了更反映个人情感的电影和创作者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如果你看看其中一些导演的电影从一个想法到真正上映花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清楚他们经历了漫长的孕育期。从《音乐大师》的布莱德利·库珀花了6年学习如何复刻伯恩斯坦的指挥风格,到《利益区域》的乔纳森·格雷泽花了近10年研究和加工马丁·艾米斯(Martin Amis)的故事,再到《花月杀手》也花了6年才上映,没有哪部不是导演用爱发电拍出来的。

Auteur Martin Scorsese directing Lily Gladstone on the set of 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 Image © Apple
作者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在《花月杀手》片场给莉莉·格莱斯顿(Lily Gladstone)导戏。
图源:Apple
6.6 捕捉时代思潮?

我们是否需要暂停一会儿反思一件事,今年提名的3部影片都是基于不光彩的历史事件:犹太人大屠杀,谋杀奥色治印第安人,发明(并使用)核武器结束二战?那么《芭比》《可怜的东西》《坠落的审判》呢?——它们都有“大女主”,它们各自都能称为女权电影吗?

虽然我们知道所有这些电影都花了很长时间拍摄制作,但是不是电影人们认为这些故事也能反映出当今世界的状态,这个时代似乎越来越仇外,越来越厌女,且战争一触即发?恰合时宜的是,《马里乌波尔的20天》(20 Days in Mariupol)拿下了今年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导演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Mystyslav Chernov)在获奖感言中称,他希望他从来不需要拍这部片——这是本届颁奖典礼上真切有力的时政瞬间。与之相衬的是乔纳森·格雷泽凭借《利益区域》拿到最佳国际电影奖,而基里安·墨菲(Cillian Murphy,凭借《奥本海默》拿下最佳男演员奖)也静静表态,称赞了“和平使者们”。

6.7 巧了,“熟人局”

众所周知,马丁·斯科塞斯可谓好莱坞皇族。但今年最有意思的可能是,他实际的影响范围(指的不只是他巨大的影响力)远不止他自己的那部电影。

Scorsese and De Niro behind the scenes of Goodfellas. Image © Warner Brothers
《好家伙》(GoodFellas‎)幕后的斯科塞斯和罗伯特·德尼罗。
图源:Warner Bros.

如果你注意看了片尾字幕,你会看到斯科塞斯是《音乐大师》的制片人之一,而该片其他制片人还包括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如果你继续深挖,你会看到,《奥本海默》的剪辑团队里有汤姆·福利尼奥(Tom Foligno),他负责处理影片工作流——此前他在斯科塞斯的剪辑室里为塞尔玛·斯昆梅克(Thelma Schoonmaker)担任过助理剪辑。

福利尼奥对《奥本海默》是这么看的:“因为它的拍摄方式,每日样片里全都有真正的经典电影的印迹。我很久之前为斯科塞斯工作过,当时他是以胶片拍摄的。他很少双机拍摄。克里斯托弗·诺兰也从不双机拍摄。这让我想到了以前。”

Editor Thelma Schoonmaker and Martin Scorsese hard at work on an edit.
剪辑师塞尔玛·斯昆梅克和马丁·斯科塞斯在努力处理一段剪辑。

《芭比》的视效剪辑师马特·加纳(Matt Garner)也曾为斯科塞斯的《爱尔兰人》(The Irishman)工作过。他说:“《爱尔兰人》主要是开发一种新技术。那种减龄处理此前从没有做过,它用的是工业光魔创造的一种新技术。我认为对于斯科塞斯来说感觉很挫败,因为他不得不等上3个月才能看到减龄版罗伯特·德尼罗的样子。然后他会给出意见注释,再等2个月才能看到修改版。”但显然,那种挫败也没多大,因为《花月杀手》他还是找了工业光魔和视效总监巴勃罗·赫尔曼(Pablo Helman)——如果你对工业光魔稍有了解就知道,他们永远在提升和进步。

最后非常值得一提的还有桑德拉·惠勒(Sandra Hüller),她凭借《坠落的审判》提名最佳女演员奖,同时出演了《利益区域》中的海德薇格·赫斯一角。

你可能可以说,斯科塞斯和惠勒这叫“瞬息电影全宇宙”。

7. 看数据
7.1 预算

相较于之前几年,今年高低预算的电影达到平衡——但自从2021年来,没有哪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是没有续集或翻拍电影的。你可以推测认为,流媒体服务必须持续不断填满“内容”无底洞这一现状带来的结果就是,为A24、焦点电影公司、探照灯影业和Neon这类公司的原创电影找投资和发行可能更容易了。

2024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预算。

值得注意的是,“芭比海默”(预算共达2.4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7.7亿元)总票房超过2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4亿元),这让华纳兄弟和环球影业对自己的投资十分满意。奇怪的是,预算最高的影片《花月杀手》票房表现不佳,但正如大多数行业权威专家说的,Apple TV+的订阅模式会以不同的方式计算其长期成功。

与此同时,《可怜的东西》预算只有并不多的35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5亿元),但票房超过82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5.9亿元)——还拿到了11项奥斯卡提名,捧回5座小金人。这一切都证明,具有独特构想的原创电影人可以实现叫好又叫座的双赢(就像兰斯莫斯的《宠儿》-The Favourite)。亚历山大·佩恩的《留校联盟》也是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成功,正如他此前的作品,比如《杯酒人生》《关于施密特》《后裔》和《内布拉斯加》

Poor Things has Frankensteined its own way to critical and commercial success. Image @ Searchlight Pictures
而《可怜的东西》以它自己科学怪人式的方式取得了口碑与票房的成功。
图源:Searchlight Pictures
7.2 主体拍摄天数

可能这张表里最值得注意的是《奥本海默》的主体拍摄天数。如果算《芭比》的主组拍摄时间为70天,加上3天额外拍摄(还有二组以及小分组跟着主组拍摄的时间),全部加起来有128天。

2024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主体拍摄天数。

但克里斯托弗·诺兰出了名地会削减主体拍摄天数,从85天降到了57天,这样可以省下更多钱来进行必要的美术设计。那么复杂而大体量的电影,还有复杂的实拍点火特效,用胶片拍,拍IMAX格式,并且还在偏远的取景地用胶片试映每日样片,57天是怎么拍出来的呢?靠的是创作构想、准备、纪律、超级专业的剧组和顶级演员的相辅相成。正如基里安·墨菲所说:“现场就只有导演和摄影师——永远只有1台摄影机,除非有什么特别巨大的布景——还有吊杆麦克操作员,就没了。没有视频监看点,没有监视器,那些都没有。他是一位非常习惯胶片年代拍摄方式的电影人。”

Christopher Nolan and Cillian Murphy on set for Oppenheimer. Image © Universal Pictures
克里斯托弗·诺兰和基里安·墨菲在《奥本海默》片场。
图源:Universal Pictures
7.3 剧组规模

剧组规模方面,真正唯一的“惊讶”就是,(又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居然以大概只有《芭比》剧组一半的人数就完成了那么多工作。让我想到了“人生赢家”这个词。名副其实的“奥斯卡最佳导演”。

2024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剧组规模。
7.4 后期制作月数

这里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根据奥斯卡最佳剪辑奖得主詹妮弗·拉梅(Jennifer Lame)说,克里斯托弗·诺兰从不延期。他每天都来工作,工作起来富有成效,并且尊重他团队的时间。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点是,如果你读过The Rough Cut的采访,她在里面频繁用到“有趣”这个词。显然,诺兰的准备和执行力意味着,他不用拍摄特别多条和特别多角度就知道自己拿到了所需的镜头,而他与他剪辑师的协作极具创意,而且很学院派。

2024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后期制作时长。

你可能还注意到,《利益区域》花了24个月做后期。这可不是无缘无故的。鉴于影片动用了10台摄影机,每台都一直拍到摄影机卡拍满,剪辑团队要查看的素材堪称海量——根据《好莱坞报道》,大概每天有15-20小时的毛片,加起来要整理的视频一共有800-850小时。

 The many cameras used to capture The Zone of Interest…
《利益区域》用来拍摄的多台摄影机……
…resulted in a huge amount of footage for the filmmakers to wade through. Images © A24
……导致电影人要查看海量素材。
图源:A24

所有素材都要由第一助理剪辑师安德里亚斯·诺尔德(Andreas Nold)从德语翻译成英语。“每一条之前、当中、之后说的每一个字都要翻译出来。演员‘活在’场景里,在一个20-30分钟的长镜头里,还带有很多即兴发挥,通常有5个或更多动作同时发生。我感觉我打出来的字幕都相当于好几本书了。”他说。

7.5 视效镜头数量

现在来到了有时候比较敏感的视效问题。最值得注意的是,有传言称,《奥本海默》的效果没有用CGI。同样,关于《芭比》也有消息表示,大部分效果都是摄影机内实拍的。

2024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作品视效镜头数量。

但这两部电影的视效总监本人很快就言明了实情。《奥本海默》的安德鲁·杰克森(Andrew Jackson)解释称,片中大约有200个视效是将代表现代时间段的物体移除。视效不只是火焰与爆炸,他说,视效还涉及视效团队检查的任何镜头,以及数字操纵一部电影的视觉元素。就像一名剪辑师要确保镜头之间良好地衔接,一个视效团队要确保所有那些镜头尽可能的无瑕疵和准确,无论那意味着需要移除现代建筑,还是增强爆炸效果。

《芭比》视效总监格伦·普拉特(Glen Pratt)
图源:Framestore

《芭比》视效总监格伦·普拉特就他来说,向AWN解释,影片一共1300个视效镜头,交由几家公司共同完成。“Framestore做了概念艺术、视觉开发、previs、postvis和虚拟制作,总共做了700个镜头,同时Chicken Bone FX、FuseFX、UPP和Lola VFX贡献了300个镜头。1300个镜头中有600个需要大量视效处理。”他说。

事实是,几乎每一部电影都多多少少有些视效成份,尤其是杰克森说的那种“看不见”的视效。比如《利益区域》就有One of Us公司完成的486个视效镜头,包括在大量镜头中合成计算机生成的集中营,做一条满是灰的河,多个镜头要做烟囱的烟和火,满是黑烟的天,还要擦除入画穿帮的摄影机。

“更小型”、更现实向的电影会提及看不见的视效,但那些视效处理的量小到没有公开记录。但知道《坠落的审判里》里狗狗呕吐其实是数字做的呕吐,我们还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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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Lisa McNamara | frame.io

翻译:LorianneW | 盖雅翻译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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