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V可谓是摄影指导（DP）克里斯蒂娜·邓拉普（Cristina Dunlap）的“贵人”。

沉迷摄影还在上高中的她碰到过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这个洛杉矶本地人接到了一个为MV拍摄静照的活儿。这支MV刚好是Death Cab for Cutie乐队的歌，而这个契机为邓拉普带来了一系列工作，与村井浩和艾斯·诺顿（Ace Norton)等颇有影响力的导演展开合作。

在她努力成为了一名DP后，Coldplay乐队与达科塔·约翰逊（Dakota Johnson）合作的一个视频让邓拉普后来又拍摄了两部由这位女演员主演的长片电影——《我还好吗》（Am I OK?）和《恰恰丝滑》（Cha Cha Real Smooth），这两部片均在2022年圣丹斯电影节首映。

MV带来的人脉还让邓拉普接到了她最新的项目《美国小说》（American Fiction）。这部电影的编剧-导演柯德·杰弗森（Cord Jefferson）的助理此前在MV片场跟邓拉普合作过，并让她获得了杰弗森的注意，可以作为拍摄杰弗森导演首作的候选人。

《美国小说》由黑人演员杰弗里·怀特（Jeffrey Wright）主演，他饰演的这位作家正苦苦挣扎，卖不出自己的最新小说，因为出版商觉得这部小说“不够黑人”。他消除自己挫败感的方式是愤愤不平地写出了一本迎合了他所憎恶的创伤色情刻板印象的新书，没想到这本以笔名写出来的小说却成了畅销书。

《Filmmaker》杂志对克里斯蒂娜·邓拉普进行了专访。

问：你的自我介绍里有一句话：“第10代加利福尼亚人，第1代电影人。”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我当时在南加州大学上学，然后有一位研究员联系到我，说：“我正在写一本名叫《伊甸之西》（West of Eden）的书，我们想要采访你。”我当时的反应是：“我就一普通大学生，我的人生还没有什么成就呢。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想要采访我。”他们说：“你的家族是我们能找到的溯源最远的家族。”我之前从来不知道那个情况，因为我爸爸的父母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们知道我们的家族在加利福尼亚扎根了很久，但我们不知道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结果我发现，其实我住的地方，距离我曾曾曾曾祖父埋葬的墓园，只有4个街区，他死于1904年在主街和第四街上的一场枪战。那位研究员给我发来当时的新闻文章，那简直太疯狂了。（曾曾曾曾祖父）他卷入一场枪战，在一场婚礼上死在了一张台球桌上。那简直就是电影场景。

问：你成为家族第1代电影人的道路开始得相当早。你是那种成长过程中用家庭录影机拍摄影片的小孩之一。我读到，你还留着自己的第一台静物照相机。你是什么时候得到它的？

我妈妈有一台她小时候得到的相机，有一天我在车库里找到了它，就把它弄干净了。当时我大概在上中学，可能大概14岁左右。相机上的测光表不能用了，但我觉得那在之后帮助到了我，因为我不得不学着不靠测光表曝光。我会拍摄一些测试，并以包围曝光来看看，你知道，如果我拍F5.6对比F11，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而且我还很幸运，在高中还有一间暗室，我可以去那里试验冲印拍的东西。

问：于是在你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你拿到了给MV当片场摄影师的工作？

其实当时我高中还没毕业。（笑）我那时候在威尼斯海滩玩，在朋友家遇到了一个人，对方好像是我朋友的表兄的朋友，那个人跟我们说他是一名导演。我说：“喔，我是一名摄影师。”他当时想找人拍些免费的照片，而我很兴奋能有这个机会，于是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我的年龄。我到了片场，拍照全部都用的反转片（slide film），因为我们在高中就是拿那个拍的，这样大家就可以在课堂上进行评论。我出现在了拍摄现场，而那支乐队是Death Cab for Cutie。

问：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一支知名乐队了吗？

是的，他们刚刚开始要爆红。我那时候当然听说过他们，那时候我好紧张。

问：我猜当时还挺出片的，因为你被邀请参与了更多的工作。

这个嘛，我把所有反转片都给了他们，他们再交给唱片公司，唱片公司的反应是：“这些是什么？为什么你要在这种胶片上拍？”而我不得不编一个故事来解释用正片而不用负片来拍会很酷的原因，因为你能得到更丰富的色彩。他们说：“行叭，但下次要用负片拍。”（笑）那位导演为我撑腰，而我开始跟这群电影人工作。我想当时没人知道我几岁，直到某天他们叫我先停一停，在去片场的路上给导演买烟，于是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我买不了。我跟那群电影人合作了好几年，其中就包括村井浩和艾斯·诺顿——那个群体里我遇到了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会跟不同的制片人合作。

高中毕业后我去圣塔莫尼卡社区大学上了两年学，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转到电影学院，而且我清楚，只有我在其他地方修完了所有通识选修课，才能去上电影学院。而且，说实话，（高中一毕业）我可能也进不了电影学院，因为我忙于四处奔波跟我朋友拍片子，没时间为数学测验学习。所以我去社区大学上了两年，每周两天的课，其他不上课的日子我都在工作，无论谁能让我去片场我都去。我干过绘画和美术部门的活儿，负责过餐饮，帮电工布过线——有人让我干活我就什么都干。但恰恰是我在Death Cab for Cutie乐队拍摄的第一天，让我了解到了什么是DP，并意识到那才是我想做的事。我当时的反应是：“噢，他们有台更大的摄影机，他们还能把它移来移去，还有所有这些灯具。”我一看到DP的工作就被吸引住了。

问：那段时间里，你会记下布光俯瞰图，然后努力学习能学的一切。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一般不会想直接去找DP，因为我会紧张，但我会跟摄制组人员聊一聊。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在担任制片经理，所以摄制组人员会跟我提他们的布光顺序，而我会询问为什么他们用到特定的灯具。我遇到了非常多真的很厉害的灯光师和机械组长。我会观察他们怎么在片场使用工具，并且记一个小小的布光日志，这样我就可以在万一有人给我机会，在我需要弄明白怎么给某个东西布光的时候，能回看记录。

问：对于《美国小说》，柯德给你的参考之一是这个 GIF，里面是退役篮球员大卫·罗宾逊（David Robinson），在一场比赛中，一位白人老太太站在他前面，完全挡住了他的镜头。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个GIF，但真的太好玩了。

柯德告诉我，他很久之前在推特上看到了这个 GIF，他在构思这部电影的时候反复想到这个画面，想到它对于这整部电影都是一种隐喻。我并不知道导演是想让我们用上这个画面，但当我们在给一个场景走位的时候，也就是伊萨·雷（Issa Rae）在马萨诸塞州图书节上阅读她的角色的小说节选的那场戏，我们看到了男主角杰弗里在观众里的反应，那绝对是拍出那个 GIF 镜头的完美时刻。那个场面就是杰弗里饰演的角色，看着他所反感的一切以及他对图书界感到厌恶的一切，在他眼前发生，然后一名白人女子站了起来，完全遮住了他，在一片掌声喝彩中那名女子占据了画面。以前从来没有导演给我GIF来当参考，但那个镜头最终成为电影中讨论度最高的镜头之一。

问：聊一聊为影片拍摄选用Tribe7 Blackwing镜头的事吧。

我们以Alexa Mini LF摄影机拍摄，所以我想要使用全画幅镜头。我之前在一些广告拍摄中用过那些镜头，我真的很喜欢它们的风格，也喜欢它们呈现肤色的方式。那些镜头的滚降真的很美，而且有胶片感。于是乎，柯德和我一起去摄影机租赁公司，做了一点镜头测试，就我和他和我们的大助。我们看到了很多不同的选择，导演也真的很喜欢Blackwing镜头。我觉得那时候我们还没有100%决定要以2.35宽高比拍摄，但我知道就算要那么拍，我也不想用变形镜头拍。变形镜头有它们适合的地方和时机，但在这样一个故事里，变形镜头会让人分心，可能会让你从画面出戏，因为画面弯曲太过了，而且眩光效果咄咄逼人。我想要更微妙的画面效果，让观众可以真正沉浸到故事中，流连于电影里。

问：那些镜头有不同的调试程度。你选用了怎样的效果调试？

我们进行了T调试，那算是中间程度。说实话，那是租赁公司能给我们的唯一的调试选择。如果他们要是有更夸张的某种调试的话，我可能就会选不同的镜头了，但T调试的镜头组对我们来说效果简直完美。

问：那些Tribe7镜头的命名手法中有一点就是所有焦距都以7结尾。其中有没有哪个镜头成为了这部电影的主镜头？

我很喜欢47mm那颗镜头，我们还挺常用它的。它（对背景）压缩足够，可以得到很不错的滚降，而它同时又足够广角，可以在我们的2.35宽高比内拍到不止一个人。

问：它们属于相当快的镜头。你一般拍摄会用什么档位？

我喜欢光圈比较开。我们都是在T2到T2.8的档位间。

问：几乎整部片都在波士顿或这家人的海滩别墅这两个地方发生。这部电影大部分你是实地拍摄还是搭了什么景？

一切都是实地拍摄的。海边别墅最终是在锡楚埃特这个小镇拍摄的。我们的制片人本·勒克莱尔（Ben LeClair）其实就在那个小镇长大。我们拍摄所在的那个海边别墅是我们的外景制片在Airbnb之类的地方找到的，可供房客租赁。我们在对它勘景的时候，有一位路过的女士认出了本，而她其实是本的初中还是高中美术老师来着。她和她先生是房子的主人，并且认出了他。他们得以跟邻居们交涉，让我们拿下街对面的一栋房子来当卡洛琳的家（卡洛琳是男主角的心仪对象，由埃里卡·亚历山大-Erika Alexander饰演），这么一来我们才能够实拍两栋相邻的房子。

问：海边别墅的内部似乎拍起来挺有挑战性的，尤其是在有钢琴的那间会客厅里。你们要面对深色的木墙，而且整间屋子都是要平衡的窗户。

当我们勘景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喜欢那栋房子，我是唯一不喜欢它的，因为房子的天花板太低了，而且墙面是非常暗沉的木头。我知道我们想要透过窗子看到海，但室内的测光表值在0.8，而室外大概F64。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平衡，因为我们的拍摄非常快，但我的机械电工团队很给力。他们从设备卡车上把我们有的每一盏HMI灯都拖到了海滩上，并且让灯具在窗户之间移动，方便我们看向某个方向然后转过来看向另一个方向。最终那个拍摄地成为了这部电影的恰当之选，因为这栋海边别墅里发生过很多悲剧，而暗色的木头能让你仍感受到这个家的温暖，而同时还有冷调的日光溢到室内。

问：在26天的拍摄期内，有没有出现过你们临时用到另一个地点的某个角落来快速拍摄某个场景的情况？我想到了发生在那个全都是紫色光线的访谈秀的那段。

那其实是我们在波士顿的最后一个拍摄日。我们一直想找个地方拍摄片中的《肯尼亚·邓斯顿秀》。我们本来想要满座真人观众在一个剧场里拍，可惜我们拍摄日程安排不过来。所以我们决定就只拍她（没有观众）。我们找了一间波士顿的电视广播演播厅之类的地方来拍那场戏。但你说的这种情况的一个比较符合的例子，是杰弗里跟其他（图书奖）评审的所有电话通话。（接电话的所有不同的人）都是在一个地点拍摄的，我们就是找到一个角落，把那里变成了某人的家庭办公室。美术指导很厉害，为我们找到各种小角落和隐匿处，并把它们弄得像模像样。

问：我一般不喜欢让受访者重复讲述我已经读过的故事，但这回是个例外，因为我想听你来讲述一下当时那个情景，有一位演员来到片场，大家却发现他戴着护眼罩，而为此你不得不放弃整个布光计划。我先交代一下背景，那时候要拍的是怀特饰演的蒙克刚开始写自己的新书，而两个角色出现在他面前，背诵对白。

是的，其中一位演员擦伤了眼角膜。他当时很痛苦，但他还是想继续拍摄。我们本来的计划是那场戏一开始比较昏暗，还有烟雾弥漫的效果。随后，当蒙克让这个角色走进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一探他破碎的内在时，我们想要所有的灯都暗下来，只有一盏聚光灯照向那个角色，营造非常戏剧性的效果。但我们发现，对着眼角膜擦伤的人照灯，是最不该做的事情。于是，我们舍弃了那个计划，决定以摄影机运动来改动一下拍摄，让画面更有一种浮动感（而不是用布光提示来过渡）。我觉得最终效果反而更好。如果我们用了聚光灯，可能会过于风格化了一点，会让观众出戏。有时候，即便你当下以为会出问题的事情，结果往往却是最好的。

问：似乎当蒙克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时——基本上就是他可以做更真实的自己的场景中——相较于他身处文学界的那些场景，画面的暖度是有区别的，拍到文学界的时候光线更冷或更加中性。

没错。我跟柯德和我们的美术指导乔纳森·古根海姆（Jonathan Guggenheim）聊了很多配色问题。我们想让这个家感觉是丰富缤纷的，家里的生活很不错。尽管这个家里发生活过许多狗血和悲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家里仍然很有爱。而在其他空间里，人们想要改变蒙克的为人，想从他身上谋利，于是他不得不稍微抛弃自我，那些地方我想引入更为冷酷的配色。

问：你之前提到过选择以2.35拍摄。你利用那种宽高比有效地在画面中隔离了蒙克。我想到了婚礼上的那个镜头，摄影机沿着门廊拉回，穿过跳舞的人群，停在了蒙克孤身一人的过肩镜头上，他从人群看向别处。

本来，我们想象的那个场景是沐浴在一片蓝光里，计划要在蓝色时段拍的。而拍电影就是这样，你的拍摄时间会不够，拍我们最终用到的那个镜头的时候，天黑得太快了，但我们还是拍到了门廊捕蚊器发出的漂亮的蓝光。然后我们从这家人中拉回镜头，所有人都很开心，甚至蒙克的妈妈也是，大家基本上都聚到了一起，随后看到杰弗里将自己从这个场景抽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街对面卡洛琳的家也是他孤独的具象化体现，房子空无一人，灯也没开。我觉得这是电影中蒙克认清自我的重大时刻。

因为我们拍摄节奏很快，柯德和我希望摄影机的运动有一种爵士舞的感觉，我们常常流动着穿越人群，甩镜头并揭示其他人，或者推进越过某人。我们希望摄影机一直在动，但又有稳定的感觉。我们从来不希望摄影机运动感觉凌乱或松散，因为蒙克是一个很镇定而紧绷的人。我想要画面始终有一种控制感，只有两个时刻显得失控，两次都是跟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他母亲是极少有的能让他真正丧失冷静并向外界展示自己内在的存在之一。

问：当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的预期完全是基于预告片，预告片主要突出的是其讽刺元素。这是一部好玩的电影，但它作为一部围绕蒙克家庭的人物片，同样出色。

是的，我认为那就是柯德的剧本以及（珀西瓦尔·埃弗雷特-Percival Everett的小说作为源材料）非常棒的地方。关于黑人的生活，大家会发现这类故事带有的讽刺性，但然后柯德还能将讽刺的对照与这个美好的家庭故事编织到一起，这个家庭故事讲的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活，以及在家里会有的所有各种困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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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Matt Mulcahey | Filmmaker Magazine

编译：LorianneW | 盖雅翻译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