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4《瞬息全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在2023年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终成最大赢家，一举拿下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剪辑、最佳女主角等在内的7座小金人。这部由“双丹组合”关家永（Daniel Kwan）和丹尼尔·施纳特（Daniel Scheinert）执导的科幻冒险电影讲述了由杨紫琼扮演的一位华裔女性穿梭多重宇宙拯救世界的故事。

Color Collective创始人兼高级调色师亚历克斯·比克尔（Alex Bickel）使用达芬奇Studio版为影片调色。亚历克斯·比克尔可是A24多部知名影片的老熟人，此前，他与摄影指导（DP）詹姆斯·拉克斯顿（James Laxton）和导演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合作为《月光男孩》（Moonlight）创造出了大胆的色彩与对比；并辅助DP萨姆·莱维（Sam Levy）和导演格蕾塔·葛韦格（Greta Gerwig）给予了《伯德小姐》（Lady Bird）一种影印电子杂志的感觉。所以他成为助力双丹与DP拉金·赛普尔（Larkin Seiple）创造出各具特色的多重宇宙的幕后功臣不足为奇。《瞬息全宇宙》是调色师比克尔与DP赛普尔的第三度合作，影片也为A24拿下了第二个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跟大部分调色师成功的尝试一样，调色师对《瞬息全宇宙》的参与早在影片开拍之前就开始了。“我第一次读到剧本就很明确，这部影片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充分发挥调色的力量让观众切实体会每一个宇宙，”比克尔说，“我一直觉得，观众应该能仅从调色就明白他们处于哪个宇宙。这样能帮助观众从情感层面理解片中女主角史诗般的旅程。”

对于拍摄，比克尔与赛普尔为DIT制作了好几个LUT，方便导演和DP以及服装设计雪莉·仓田（Shirley Kurata）和美术设计杰森·基斯瓦戴（Jason Kisvarday）在片场预览清洁工贮藏室、料理浣熊、热狗手指、王家卫、国税局和神庙等宇宙的不同风格。“对我们想要的调色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呈现是很重要的，这样不同部门负责人才能在片场看到效果并做出相应的决策选择。” 比克尔说。

最终，项目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预算资金在拍摄之前完成每一个宇宙的预览调色。“影片包含的独特风格数量奇多无比，”比克尔说，“我还记得调色的第10天还是第11天的时候我在想：‘好，我们应该终于把我们需要的所有宇宙的风格都开发齐全了，现在就只用精修了。’结果后来我们又拿到了新片段，拉金说：‘现在我们需要做一个《法律与秩序》（Law & Order）风格的宇宙。’”

正是因此，比克尔和拉金大部分的前期制作时间花在了一起确定女主角当前现实世界的调色上。下图的国税局剧照就是这个现实世界的风格代表。比克尔补充道：“如果影片不以真正极具现实感和能引起人情感共鸣的世界作为基础，那么其他一切内容观众都会不为所动。”

这个基础级调色的起始点更多是植根于角色本身而不是世界架构。“当我跟拉金协作的时候——其实大多数时候我跟任何电影人合作的话，我们的调色都始于肤色的处理，”比克尔说，“我们的初始目标是有真实感的肤色。我不希望代替拉金随意发言，但我们确实多次谈到要追求一种复杂的肤色，让你能感受到皮肤下的血液。红润一点对我们来说是好的。”

从《大魔域》（The NeverEnding Story）吸收灵感为神庙宇宙创建出一种平衡的低保真风格，再到以Lifetime电影为线索而采用裸色系搭配品红色系为热狗手指宇宙创造出精妙的风格，《瞬息全宇宙》实现了多种多样的独特影像风格。

对于《瞬息全宇宙》故事中现实世界的基础级调色，比克尔与拉金使用了富士胶片风格。比克尔解释道：“我觉得Ektachrome胶片（一款1950年代推出、最近重新流行起来的柯达胶片）有一种非常黄铜色的色调，Agfa胶片（一款德国胶片）是褐黄色，而富士是介于两者间的暖色调。它比柯达其他款胶片更偏黄而没那么红。”

肤色与女主角主宇宙的富士胶片风格还成为了影片中约90%其他各种独特风格的基础，包括多重宇宙“更大的视觉变幻”。就算是单一色相的处理，比如热狗手指宇宙中的粉色，也是基于女主角当前现实生活世界的这个基础调色。

比克尔个人最喜欢调色的场景之一是这一家人的春节派对。因为红色在中国文化中被认为是象征好运与财富的颜色，所以该场景中有大量的运用。

“红色是这个场景美术设计和服装设计的一大重要元素，”比克尔说，“红色是很难数字化来呈现的，因为很快会看起来显得有电子感，所以我们调低了亮度，给红色一种更像墨水般的深色、像印刷出来的感觉。得到的效果很成功，这得益于三个部门的通力协作：美术设计部门、摄影部门以及调色——或者说后期部门。”

那些巨大的色彩变化——比如楼梯打戏的绿色——不仅仅是色彩突变以区分多重宇宙的不同分支，它们更是植根于各个宇宙代表的电影梗的DNA。

“打戏中女主角腾空用膝盖给对手猛击，那是在致敬有这种桥段的影片，”比克尔解释说，“我们借鉴了《黑客帝国》（The Matrix）之类的电影，让人想起原版的子弹时间，这是双丹、拉金和我在整个过程中无数次沟通的结果。”但对于多重宇宙的调色更为重要的是比克尔称之为“每一重现实的情感内核”的东西。

不仅给予观众情感导向至关重要，驱动大多数决定的主观基础也同样很重要。“关键是要确保我们对色彩、纹理、宽容度所作的选择——那些我能影响到的东西以及拉金和拍摄能带来的东西——不仅是要定义电影的世界，还要传达出那个世界在情感上的真实感。”调色师最喜欢的能体现这一点的例子是女主角的闪回片段，让观众一瞥她意识到自己对丈夫的爱的时刻。比克尔给出了下面这张图，它只在电影屏幕上出现了短暂的瞬间，这是赛普尔和比克尔最喜欢的调色示例之一。

“非常转瞬即逝，”比克尔说，“那个段落一个好玩的点是它真的必须传达出回忆感；要非常清晰地让人感到怀旧。”此处的调色是比克尔最骄傲的，而反讽的是，相较于影片其他地方，这里的调色是最不精致的。

“这是个有意思的小秘密：这个效果大部分是靠糟糕的色温设置实现的。我们没调它的白平衡。它就是最原始的效果，对我而言，它感觉仿佛真的就是一段回忆，因为我们的回忆就是模糊不清而非精心打造的。我们以严谨的方式允许那一帧”出错“反倒成为了烘托情感的正确选择。这一幕的屏幕时间不到1秒，但当我看着它的时候，结合杨紫琼的表演，画面立刻传达出了女主角的悲伤与失落。”

对于非闪回素材，比克尔采用的是35mm胶片的颗粒感，而回忆片段则采用更有颗粒感的16mm胶片风格。他还模拟了老式16mm胶片缩小的宽容度。“（ARRI）Alexa摄影机宽容度极大，而即将推出的新款宽容度还会更高，这对于我们讲述一个现代故事来说非常棒，我们希望捕捉到尽量多的细节。但当我们制作像这样的闪回片段时，我们在这个调色中应用到的一个手法就是大大降低宽容度。”

比克尔以上图为例。“我们在阴影中增加了大量细节。比如，如果你看她的头发，暗部有一大堆细节，高光部分也是。”捕捉老胶片怀旧感的一大重点还要捕捉到老胶片对色彩的呈现。

“我很喜欢这个场景中的红色。显然红色是影片美术设计的一个重要部分，但如果你把这个红色跟杨紫琼的其他服饰做对比，比如她春节穿的那套，两者截然不同。这里的红很像浆果的红色，而其他地方的红色非常浓厚，所以此处更能体现怀旧感，像老胶片一样。”

影片穿梭于不同的宇宙，这里能快速在视觉上呈现出逼真的回忆画面，与之形成反差的是比克尔在《瞬息全宇宙》中最喜欢的另一处调色：石头宇宙。导演与DP原本想要以IMAX拍摄这些壮丽的场景。“用IMAX拍摄这个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的石头场景对他们来说是个搞笑的反讽，”比克尔说，“这是非常有双丹跟赛普尔风格的想法。”在确认他们的IMAX梦想不可行之后，挑战就变成了如何实现同样的壮丽感。答案来自于一个惊喜意外。

“那个调色源于我和拉金为在《瞬息全宇宙》之后拍摄的另一个项目已经开始做的一项探索，”比克尔说，“我们已经创建出了对一款（《教父》的DP）戈登·威利斯（Gordon Willis）最爱的、早就停产的柯达胶片的模拟效果。”

比克尔解释说，每当他和DP想出一款“全新秘制调料“，他们都会很激动，一般他们会用各种不同素材来试用看看效果。当他们把那个胶片模拟效果应用到《瞬息全宇宙》中空无一物的石头宇宙地貌时，他们意识到自己撞大运了。

“除了该场景的音效设计、拍摄手法和对白编写，我觉得石头宇宙出彩的原因之一在于画面蓝色的质感，”比克尔说，“影片其余部分使用的大部分LUT都源自富士胶片基础配色，都带有青色的底色，但石头宇宙有的是一种完全清新、广阔，几乎是一种有无穷感的气派的蓝色底色。”

虽然为片中貌似数不尽的风格调色对比克尔而言是件趣事，但它也是个技术挑战。

“有那么多个宇宙（要调色），我们要一直来回切换，所以素材的组织结构是关键，”他解释道，“除了调色，我们还要融合宽高比和独特的颗粒/晕光特点来进一步描绘出每个宇宙。我们始终从我们的ODT来分离出我们的风格LUT，而对于像这样有多种LUT和宽高比的影片，我发现达芬奇的调整片段工作流非常有用。我们利用一个调整片段来处理颗粒，一个来处理风格LUT，另一个来处理宽高比，最后一个处理ODT。我喜欢这样来调色，因为它能让我们对于每个宇宙应用了什么LUT/颗粒有一个视觉化的基于时间线的效果体现，有助于我们保持条理性。利用技术进步找到方法来管理素材的组织结构极其重要，这样我们才能尽情发挥创意，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调整片段。”

比克尔热爱《瞬息全宇宙》调色工作的地方是他能够自由尝试一切，还被鼓励把影片玩出花样。调色师的这种体验是今年颁奖季与两位导演合作过的其他人表达的集体共鸣。

“双丹的想象力天马行空，他们还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能重新让大家获得小时候跟朋友与同伴拍电影的那股欢乐劲儿。”比克尔说，此外他还分享了在这个创意环境中的一件轶事。

在一次会议上，比克尔想起来双丹提到他们需要更多狗狗的照片用到贝果的段落中。“我记得那天我停下了其他一切工作，给我家已经很年迈的狗狗Ruby Tuesday好好P了个图，想看看导演们会不会把这张图用到影片里，”比克尔回忆道，“我确定他们当时可能想的是：‘你不是应该给我们影片的1万个镜头调色而不是给狗狗P图吗？’但如果你仔细看了这部片，Ruby现在可在影史上拥有了18帧左右的镜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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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Chris O’Falt | IndieWire、Post

编译：LorianneW | 盖雅翻译小组